正月十五闹元宵

  散文 

    ◎  红榜作家  周  西  忠

古代的元宵佳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

之最，不是之一。

理由有二，其一，春节只是家庭的团聚，外戚的往来只是在初二以后。其二，春节也在管理时段中，唯有元宵之夜，城市才会解除宵禁。春节是家庭的，元宵节才是社会性的。

正月十五闹元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有这一天可以闹。这个闹，是庆贺，是解放，一年一次的解放日。北宋贺太后的孙子贺铸有词留下，首句就是“紫府东风放夜时”，这句的话意是都城开封吹东风放夜禁。因为放禁了才能昼夜地玩一玩耍一耍乐一乐闹一闹，于是才能舞龙蹦狮，才能举办灯会庙会，才能处处火树银花、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人们赏花灯、猜灯谜、闹元宵。而且青年男女在这一天也可自由约会。

若说中国有情人节，非这一天莫属。中国古代，许多艳情故事都是缘于元宵节的幽会，这一天成就了多少对有情人？

李清照心细，她曾描写元宵节女人的盛装浓彩。她在《永遇乐》细描了女子，“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男人来得爽快点，初唐诗人苏味道就直言：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欧阳修的的名句更是直接上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还有苏东坡的《蝶恋花》、周邦彦的《花解语》、毛滂的《踏莎行》等等都是写元宵的佳作名篇。周邦彦是写艳词的第一人，不妨把他的词露一露。

       风销焰蜡，露浥红莲，花市光相射。

       桂华 流 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 雅。  看楚女  ，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 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

       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要说两宋最经典和最有名的元宵词，首推辛弃疾的《青玉案》

             青玉案· 元夕

               南宋·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开篇就惊艳：“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东风尚未吹开百花，就先吹开元宵节的火树银花，更吹开天上的烟花如星雨降落。可以想象元宵灯会上是何等的五光十色、绚丽多彩。

紧接着写城市里车马人流和歌舞的热闹，一句“宝马雕车香满路”点出车水马龙的场景，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写人们载歌载舞、繁华热闹的场景，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仅此半阕，就足以问鼎历代元宵词。然而辛弃疾这首词真正精彩的不是上阕，上阕所描绘的热闹场景只是引题铺垫，真正的精彩之笔，是这繁华热闹下的孤独。

下阕从繁华的场景后转写人物：“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街上出游上等女子们，纷纷头戴蛾儿、雪柳，盛装打扮，说笑着都去，留下衣香飘散。至此，词人笔墨已然写尽元宵佳节的繁华：火树银花、焰火星雨，宝马雕车，凤箫玉壶，鱼龙之舞，游人如织、笑语赏灯......

后面才是词人真正想表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在这繁华的灯会上，词人在寻找心中所思之人。词人中意的人并非那眼花缭乱、笑语盈盈的赏灯丽人，而是在残灯阑珊之处，孤独清冷，与繁华热闹的灯会格格不入，却又与词人的心境完全契合。

前文铺写宝马雕车、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笑语盈盈，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及“那人”了。繁华与清冷、热闹与孤独的对立，让“那人”的形象更加卓尔不群。

创作这首《青玉案》时，南宋偏安江南，沉溺歌舞享乐，粉饰着半壁江山的太平。辛弃疾满腔热血壮志，却报国无门，因而在词中勾勒出一个卓立于繁华之外的孤独形象，自怜幽独，以寄托心志。

也正因此，这首《青玉案》才没有沦为一般的节日诗词，而是升华为一种人生境界。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中说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元宵夜，那人，素雅得不着一色，却成为千古之绝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