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湖来了不速客

（散文）

   ◎   梅 赞   中国作协会员   红榜作家

散步或慢跑沙湖，是我的日课。或上午，或午后，或傍晚，除非出差在外，否则，雷打不动，风雨无阻。谁让我住在沙湖边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因而，沙湖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朵，一山一石，一亭一榭，一猫一犬，一虫一鸟，于我来说，皆是朋友，亦是情人，又是亲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但十日不见，也能谙熟于心。

那是个冬日午后，我信步下楼，沿着环湖西路，进入沙湖。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只能汪眼睛，却没有热度，仿佛是人说的“假太阳”和“冻在冰箱里的太阳”。落尽叶子的乌桕树，木梓粒在枯枝上像雪籽一样挂着；水杉则像撑着一把把红伞，笔挺地站在湖岸；湖里的残荷被清理后，湖面空旷辽阔，水起微澜，一览无余。做完热身，我便开始在湖边慢跑，风却像仇人似的劈头盖脸地削着我的面颊。好在我的胡子，因重孝而蓄得够密够深，还厚得像覆盖在脸上的，一层黑白相间的保暖绒，这才没让脸感到生生的疼。

跑过湖大附小，湖边绿道弯曲的护栏处，倚着一群人，手里拿着各种长枪短炮般的照相机，还有用摄影架的摄影机或摄像机，更多的是用手机，在对着湖面狂拍。我不由得顺着那些摄影机的镜头望向湖面，越过干枯的芦苇荡，竟然发现今天的湖面，比平日里多出了一些白色的飞鸟来，乌央乌央的，把湖面都染白了。我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一到冬季，从西北利亚飞来沙湖过冬的候鸟就会增多，各式各样，只有观鸟爱好者才知它们的名字。况且，沙湖哪一天，不是摄友群集？我经常看到蹲在芦苇荡，一蹲就是几个小时的摄友，像匍匐在敌人前沿阵地的士兵，任虫咬蚁袭，“我自岿然不动”，仅仅只为了拍一只鸟，站在芦苇上歌唱。

我从沙湖大桥折回来时，正迎着湖面，一眼就能看到远远湖面上，白鸟越来越多，拍鸟的人更是有增无减。不由得停下了慢跑的脚步。从一位摄友的镜头里，我瞥见那一身洁白的羽毛，如冬雪一般，红色的喙，像女孩涂抹的口红。呀，这不是红嘴鸥吗？沙湖什么时候也有红嘴鸥了？摄友闻言，告诉我，就是红嘴鸥。以前也来过，只是今年比往年多。沙湖今年大概有一千多只吧。

（邹忠  摄）

哦，我马上想起1985年冬，来自蒙古国和俄罗斯的遥远北方的红嘴鸥初到昆明翠湖越冬所引起的轰动，那绝对是那个年代标志性的生态事件。一时，翠湖俱是观鸟人。昆明人爱鸟护鸟，后来，还专门生产了一款红嘴鸥的投喂食料。到而今，红嘴鸥已成为昆明的一张生态名片，而昆明也成为红嘴鸥最温馨、最温暖、最眷念的家。现在，红嘴鸥这么密集的飞来武昌沙湖，怎不令人欣喜？

余观夫红嘴鸥飞在湖中，半空里，有如白云朵朵，随意飘荡；也有如蹁跹的舞者，时而高飞，蹿到云端，时而俯冲，潜入水底，时而贴着湖面，在接触水的一刹那，又振翅飞起，翼翅上还带着晶莹的湖水呢。或有成双成对的，在嬉戏追逐，发出清脆的欢叫，听一声，都是怜爱；或有孑然一身的，孤独的身影，也飞得坚定和满是对生活的热望。但沙湖的红嘴鸥不像昆明的红嘴鸥那么大胆，它们还不敢飞到岸边，和观鸟的朋友们相聚互动，更不敢歇在你的肩头手臂，啄你带来的食物。这确是有点遗憾，但也可以理解，人与人的交往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何况鸟与人乎？

（邹忠  摄）

正好我的同事邹兄来拍红嘴鸥，我得以通过他的镜头真切地观看到那些大自然的尤物们。首先是那身白，如胜雪的吴盐，通体剔透，真像白雪公主一般可爱；那双小眼睛，缀在雪白的羽毛间，明亮清澈得像口浅井，滴溜溜地转呀，转呀，一汪汪秋波，多么深情，看一眼，就能治愈；那红色的啄，尖尖地伸出来，虽然坚硬，却多么性感啊，让人有一吻的冲动；再看那双红色的小脚，像极了少女着着的高筒皮靴，又像是芭蕾舞者旋转在舞台的红舞鞋，姿仪端详，优雅大方。美，美到窒息。

红嘴鸥飞起来后，像航空展上飞出各种姿势的飞行器，恣意的，自由的，不似雕琢的姿态，令人无限遐想。突然，两只红嘴鸥像离弦的箭，又像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向湖面，两头扎进水面，不溅起丝毫水花，它们是在表演水花消失术么？我和邹兄还没明白过来，红嘴鸥又从水中飞向空中，一条银鱼便叼在一只红嘴鸥嘴里，那捕鱼术没得话说。还来不及惊叹，红嘴鸥又把银鱼抛向空中，然后，两只红嘴鸥扑着翼翅，用喙去啄银鱼，原来它们也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它们是夫妻？正演练着共同捕猎的技艺，还是秀恩爱；它们是母子？母亲在训练着孩子的觅食技能，还是表演秀；或许它们就是共同捕食的拍挡，这只是一次例行的合作罢。邹兄拍技了得，硬是抓住了这个捕鱼瞬间:一张照片里，两只红嘴鸥，一上一下，上方的平展着的翼翅正在扇动，下方的上下振翅，像是滑翔，两只红喙翕张，追逐着前方的小小银鱼，小银鱼头急速下坠；另一张照片里，两只红嘴鸥，仍是一上一下，不过，上处的翼翅大展，像在滑行，下处的翼翅笔直竖立，正在奋力上飞，红喙的目标皆指小银鱼，小银鱼的头微微上翘。这两张红嘴鸥捕鱼图，我取名为“追鱼”，其构图巧妙，画面干净，动感十足。邹兄说，今天的运气实在好，第一次拍到像这样的场面，可遇不可求啊，却被他碰到了。一脸的兴奋，不亚于被红嘴鸥亲了一口。我也跟着高兴，因为运气亦不差。

沙湖的红嘴鸥越飞越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据悉，沙湖除了新入群的红嘴鸥外，鸟有逾百种之多，最常见的是黑水鸡、小䴙䴘、夜鹭、池鹭、白鹭、斑嘴鸭和绿头鸭等。这全得益于2020年起，武昌区对沙湖开展的大规模水体整治，包括驳岸改造、底泥清淤及原位修复、河湖水生态系统修复等“清洁湖水，还市民碧水蓝天”工程。可以想象，随着生态环境的不断改善及治污取得较好的成效，沙湖内的水鸟和林鸟将会一年比一年多。这于市民来说，真的是个福音。

欢迎你，红嘴鸥，沙湖的不速之客！愿你年年来我家！

梅 赞  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