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就是一棵树
——怀念深山之二
◎ 周 西 忠
一棵树,香樟,立在山顶处。
去年夏天,我曾虔诚地拜访过。茂繁的树荫下,极是凉爽。我在《一曲树语》的文章里这样记叙它:
“ 寻找一方旷寂,幸碰一种清雅,此为有幸。 步入寒溪山谷,总会有叙不完的柔情,水墨丹青的视觉,逐鹿旷野的游兴。
山道弯弯,何止十八弯,羊肠之道,延伸着无数的急转,忽左忽右,移步换景,步步生情。左峰右坡,或者右峦左涧,目不暇应。许多的景变中,苍绿的大树都是当之不愧的主角。有人工栽培的,有天然野生的,有的泛着青春的油绿,有的体透着岁月的沧桑。
一棵树,一棵巨伞状的香樟,仿佛携带着一种使命,高高地立在山巅处,挺拔直立,醒目。枝叶繁茂,暗香氤氲,清雅大气。在水墨丹青的视觉中,香樟自带不凡的品味,超尘的清逸。
自拥独特的清香,是千载遗传的风韵。含情的生命里,许是执着的典范。挺拔有香,这种品质,神秘且高贵,令人生叹。
习惯拟人的手法,或许是对描摹的对象入情入微,是的。有幸与寒溪山谷的香樟对视,情感不由得调动到眉目传情无语亦千言的交流中,不用猜测它立在山顶有多少岁月,甚至想象它就是一株风雨五百年的菩提。传言菩提的等待是五百年又五百年,那是至纯至诚的等待。
香樟也是等待,等着我的到来。我不敢这样设想,却偏偏这么自作多情地想。情到浓时,明眸闪亮,以青山为纸,枝条为笔,溪水化墨,让温婉的诗行流动。游走在青天白云的诗情画意里,用清雅品成美美的微笑……”
这是我留在寒溪的文字。
朱元璋也在此留过文字。在他留世仅二十多首诗里,就有一首《偶过寒溪》。

万里江山踏马蹄
挥鞭西指过寒溪
巍巍罗汉悠然坐
孤家征尘扑满衣
朱元璋怀念这个山中古刹,是敬仰那巍然的罗汉吗?不知。只知他从此一路西进,顺风顺水,得意洋洋。先后拿下了陈友谅的陪都:邾城。儿子继位的都城:武昌。陈败朱胜,那可是湖北籍人的生命浩劫。绝户,绝村,绝城。人绝迹,村绝声,城空镇毁,八荒四野。十八万人口的黄陂,浩劫后仅余四万人。作为陪都的邾城,其数据比之更惨烈。
我从不为帝业唱歌。
我一介草民,低头讨生活,眼里只有地面的生灵,哪怕是一棵树,一根草,它们也是生命。
如同雪霜冻雨,轻佻的人在吟诵赞美诗,深思的人在体味阵痛。


一百万人被封堵在路上。百万呀!可是无聊的文人的依然在沒人想看的媒体大赞瑞雪。真不知这瑞气在哪?
惨不忍睹的伤害,自然伤害了人。更可怜的是伤害了许许多多的生灵。

许多的树倒下了,特别是冬季里也依然翠绿的樟树,这揪心的消息让我想起了寒溪寺的那棵香樟,于是我给住持释亲遍发了微信。释亲遍发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这是香樟本来的模样,可是冻雨冰凌后。

巍峨的香樟尚还挺立,只是断枝让人心痛。伤口处没有血滴,但一定有泪。也算侥幸,香樟尚且存活,这是幸事。
可是许多修竹,已经倒下。


能不能再次站立——我只能许愿祷告。
寒溪寺在中,东边是黄州市的洪岗村,西边是武汉市的杨家山村。两个村一同跌入了暗夜。四天了,输电线路还在抢修中。洪家岗村支书梅露露带着人抢修,还告诉村民,小型发电机发电充手机,保持与外面的联系。杨家山村支书杨茂领着人抢修电路,吃饭就在雪地中吃盒饭。


有消息传来,武汉已进入二万亿的行列,可这跨入无关杨家山村。一场冻雨就让他们坠入暗夜,如此的弱不禁风,没有歌可唱。
杜牧来,苏东坡来,他们也会无词。这地方,正好两位文人到过;或者说,曾是他们管辖的范围。他们来了也没无话说,因为他们弄不懂今天的生活,更理解不了发电充手机是怎么一回事。坠入暗夜的山里人,他们是多想外面的世界。他们就象那些修竹,已被恶劣的冻雨雪霜击倒,他们只是艰难地挣扎,以求站起来,就象那山顶的香樟,哪怕伤痕累累,也要站着。
活着艰辛,且负重,但必须活着,且直挺挺地活着。田少地少的山民,在这山林面积为主的寒溪,他们也象香樟一样。一曲树语,揉进了人世情。他们以一种平和的心态,耕耘在烟雨的山间,在山一程水一程人生路上,他们年复一年地循着四季的轮回,坚毅且刚强诠释着生命力的顽强。
香樟是一株风雨五百年的菩提,我一直这样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