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市作家贺焕明的中篇小说发表在省级文学季刊《渤海风》2023年第4期，为满足文友和读者的心愿，本刊特选取部分章节连载。
第三章
贺雨虹读初中的时候，正是所谓“右倾回潮风”的时候，学校开始抓教学质量。
燕子因为吃的是“国家粮”（戏称“石板米”），转到他父亲所在的煤矿子弟学校去了。 杏子被分配到了另一个班，贺雨虹和杏子就没有什么同学之间的交往了。
这时，贺雨虹他们班来了一个叫白芬芬的女同学。她成份不好， 但长得白白净净、苗苗条条，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儿。
白芬芬和贺雨虹是前后桌，受临近交往原则的影响，他和芬芬经常有些小话题、小动作。
芬芬说话细声细气的。
年轻人心地纯洁，他们的话题很投缘。
“你家住在哪儿？”
“住在对面煤矿上。”
“你喜欢吃油条吗？”
“喜欢。很香。可没钱买呀。”
“明天我给你吃一截。”
“副班长是个马屁精！”
“嗯。嗯。”
“这道几何题，我不太懂，讲给我听一下好吗：”
“哟，这还不容易！……“
“你看过《红楼梦》吗？”
“看了。贾宝玉、林黛玉、宝钗三角恋爱。”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呢？”
“不就是澳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那本自传体小说吗？”
“怎么，你是想考考我呀！”
慢慢地，贺雨虹知道芬芬的父亲是个盲人， 一个有名的按摩医生，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中当过军医官。
贺雨虹晓得眼瞎的人往往触觉特别灵敏。在逆境中的孩子成熟得早。芬芬就很文静，又懂事又用功，待人又有礼貌。
那时教师评估学生的成绩是及格、良好、优秀或不及格。有时芬芬的学习成绩一度超过贺雨虹成为全班第一，有时贺雨虹又超过芬芬坐上全班第一把交椅。他们暗暗鼓劲竞争着，似乎谁也不服谁。
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对异性情窦初萌的时候。
一天放学后，贺雨虹约芬芬去玩，究竟去哪儿玩？他也不清楚。
不知不觉，他们一起来到学校后面的那片松树林里。
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约会，贺雨虹显得心情很激动，很紧张，他好像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蹦蹦直跳。
芬芬平日白净的脸上也显得泛起了红润。
贺雨虹多希望能和这位漂亮的女同学一起读高中，但那时成份不好是不能升高中的。贺雨虹把自己的希望告诉了她。
芬芬半晌才告诉贺雨虹说，自己的父亲过去曾给国民党军队当过按摩医师，因而属于黑五类，而黑五类子女理所当然不能升学的。这令贺雨虹很失望，为她感到很惋惜。以后，贺雨虹和芬芬多次相约到这片松树林中交谈、做作业、复习功课，玩捉迷藏游戏。少男少女纯情透明，不夹杂半点尘埃和邪念，也没有半点互相征服和占有的欲望，只是芬芬那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儿，常常在贺雨虹的梦里浮现。
贺雨虹也很喜欢班主任老师秦芸。
她是个中年女老师，中等身高，长而秀气的脸儿，梳着自然鬈曲的短发，稍稍有些胖。
有几次，秦芸老师上街时，被人误认为是做了鬈发，结果被剪得象鸡窝，还受到批斗。
秦芸是个语文教师。贺雨虹的语文成绩一直挺好。上课的时候，秦老师最喜欢向他提问。
每当这时，他心里总象揣着一只小兔子，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但他回答问题，又快又好。
秦老师还常拿他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念给同学们听，还把他的作文贴在墙报上。
你说贺雨虹心里能不高兴吗？
有一次秦老师病了，他心里挂念得不得了。
另一个姓孟的男老师来代课。贺雨虹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理个平头，有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
脸上从来没有一丝笑容，叫人一看就不舒服。
特别是听说这姓孟的男老师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见孟老师丈夫被打成右派坐牢去了，便经常去接近她，以后便和班主任秦老师有那种他不喜欢的关系。
从此，贺雨虹更是讨厌这个孟老师了。
那孟老师好象知道贺雨虹不喜欢自己，从来不正眼看他，不向他提问，他写的作文也没有作范文念，更上不了墙报。他很伤心，更盼望秦老师能早点好。
后来，那孟老师没来上课了，听说是坐牢去了。听说孟强奸了那个成份不好的女同学白芬芬，是班主任秦老师去揭发的。
这好象是贺雨虹意料中的事，因为 他发现这姓孟的看白芬芬时的那种眼神，色迷迷的，上课老喜欢有意无意地向她多提问。
那天下午放学后，姓孟的把白芬芬留下来补课，把她带到自己的宿舍里……
一天，又是放学以后，芬芬约贺雨虹到那片松树林里去。
这时的芬芬显得心思重重，和往日相比判若两人。她脸色显得比以前更仓白憔悴，沉默寡语。
贺雨虹以为她病了，劝她去看医生。
芬芬无力地摇摇头。
猛地，她扑在贺雨虹的怀里伤心地抽泣起来，他感到她全身都在颤抖。
“孟老师答应帮我，只要能继续上学，能上高中，我什么都不顾了。”
她抬起头来满脸流着泪水，对贺雨虹说：“贺雨虹，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为我申冤！你吻我一下吧。”
贺雨虹见她可怜兮兮的便轻轻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首先，他感觉到 她的唇也是那么冰冷。
芬芬紧紧地抱住贺雨虹把自己的双唇和正在隆起的胸脯紧贴着他。
慢慢地贺雨虹感到她的双唇是那么甜蜜而热烈。
完了之后，芬芬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久，白芬芬死了，是上吊死的，死的很惨，舌头伸得长长的，眼睛曝出大大的，很吓人。肚子也挺得大大的，听说是有了身孕。
不久，按照芬芬的遗言，她家里把她埋葬在那片松树林里。
尽管有秦老师的指证，芬芬人死无对证，她父母又胆小怕事，不敢告发。孟老师没有被枪毙，只是被关押起来了。再后来，那孟老师竟被放出来了，听说还评了反，说是被人污陷。班主任秦老师因收藏了一尊没有手臂的裸体女人石膏像被打成了黑帮、臭老九、封资修的残渣余孽，受到批斗。那断了手臂的维纳斯也被捣碎了。
批斗的时候，孟老师最起劲。
秦老师头上戴顶纸扎的高帽子，胸前挂块黑板做的黑牌，上面写着“火烧臭老九秦芸！”
贺雨虹一看就知道这是孟老师的手笔。
见秦老师跪在地上，脸色枯黄，头上、额上冒着冷汗，
贺雨虹心痛极了，但他没有办法帮助自己心爱的老师。
那天批斗会后，秦老师被押着“游龙”。
猛然，乌云四合、电内雷鸣，天噼哩啪啦地下起了大雨，不一会，秦老师全身都被雨水淋透了。
正是深秋的季节，天气已经转凉。秦老师脸色刹白，浑身直打颤。贺雨虹连忙跑到家里拿来一顶斗笠戴在秦老师头上， 但却被孟老师扯下丢了。
秦老师回到家里后便病倒了。
不久，她便含恨离开了人世。
秦老师也被埋葬在那片松树林里。
贺雨虹到秦老师坟上痛哭了一场。
后来，孟老师被重新抓起来，判了死刑。据说秦老师的丈夫出来后，去白芬芬家里，找到了孟老师强奸女学生的证据，芬芬留下的一封遗书和一条短裤。遗书上写了和贺雨虹说的话，短裤上面有孟老师的精斑，告倒了他。
贺雨虹作为证人到了派出所为白芬芬作证，终于吐了一口恶气，感到格外痛快。
那是一九七八年的事了。
每当感到孤独时，贺雨虹便来到那片松树林中，来到秦老师坟前悼念自己深深敬爱的师长。或来到芬芬的坟前，悼念那被埋葬的初恋……
这天他看到天上有二道七彩虹，在贺雨虹心目中，那就是秦老师和芬芬的化身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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