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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斌 画
春天颂
古老的春日，你容颜不毁
造物的伟力摧残已死的事物。
就让我体内的热病疯长，贯彻身体：
如此清晰的痛楚，敲击我生命无尽无序的节拍；
让过多的雨水洗刷霉变的心，
让旷野的土地生出罂粟而不枯萎。
心啊，你知我已厌倦痛苦疲乏的生活
衰老催动着死亡的回音日夜响彻荆杞丛生的谷底；
你知我厌倦朝暮变换 时序痛苦的更替
新生的总是降诞而败弱者死去
何以你竟听不见我胸中疼痛的乐音
何以你仅仅降临，只为繁衍这过多的生机？
太多的雨水在这无尽的春日
心长长低诉
骨骼死于生长
古老的衰败永无终结之时
只因你降临在这残酷的诞辰日。
2022.4.2
赠倩倩
下午，牵牛花为刺眼的太阳诱惑
野花开得盛大，穿过攀着蚜虫的灌木叶子向我们闪耀。
我们走在有阳光的放学小路上，手牵着手。
那些四处可见的菜粉蝶啊
还有背着太阳的金龟子，它们从
白色的水泥墙边经过；
远处的田埂上飘过一些烟雾
蚂蚱在草丛间忽闪而过，偶尔也停留在草茎上；
我们结伴而行，就像朋友一样。
阳光下，我削去蝴蝶的翅膀，看着它们再也无法起飞的身体无用地挣扎：
男孩总是善于摧毁；你看着我的暴行
总是这样沉默地承受与观看。
我看你替我掩埋残损的叶子
那些蝴蝶的叶片为你珍藏
更多的叶片向我们聚拢......
多少个这样的下午。有多少路可以去走
我不再想去伤害，
只要是待在你身边。
没有事情等待我们，
我们也不必寻找
死亡还未发生，灾难还有很远。
暮色里我们走在返家的路上
天地四合，暮野低垂
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田野上空空荡荡
春天见过的蝴蝶已经没有了
到了下个春天它们会不会再出来。
紫色的太阳用最后的光芒笼罩我们
直到你和我分别，最后的影子也消失在路上
一天也就这样的过去。
2022.2.10
游弋
同样的梦做了多次
也就没有意思
反复醒来，每次都
坐在这把荒凉的交椅上
在寂静里
扩张的黑暗中，保持失重
为了一次次被摔下去
也像一个溺死的人
在下沉之前
会有最后的回光返照。
越深，我就越少。
四周没有任何东西，
你也看不见自己。
运动
总不过是
一种排演
而机器
又岂会沮丧。
我
多想要点真正的快乐
像游弋在空中的鬼
只是让你们穿过我
只是远远地看见你。
今天是冬至
在不该出门的晚上
出门了
走在魑魅魍魉的马路上
风像刀子割，
也好像根本没有。
风雪夜
也看不见路灯
黑
像个没有中心的宇宙
和我踽踽前行
只是我
看不见。
2023.12.24
打工日记
人民北路
是我每天上班的地方
一个狭窄的巷子，隐藏在两家店面中间
拐进去就是农贸市场
连接一条又香又臭的小路。
有家烤鸭店，在入口的地方
很多次路过，但我带的钱
从来不够买下一只烤鸭。
现在是春天，天气晴朗
空气中甜丝丝的暖意，让人觉得舒服却又齁得犯困。
每天，我在这边的一家“重庆小面”吃饭。
路上弥漫着鱼腥和腊味
菜贩子的摊位上摆着聒噪的大喇叭
小孩在污水四溢的砖石上跑来跑去
我坐在小店里抽着烟
像个死囚一样享受午休一小时。
隔壁的禽类食品小铺
门口摆放着小小的鸡笼，带着干的血渍
经常是空的。一次，里面关着一只白鸽
羽毛凌乱，脚和翅膀被塑料绳束缚着
被几个孩子戏弄
无辜又惊恐。孩子带着天真的残忍，
玩着一件可以互动的好玩具。
在童年时，我也这样对待过邻居家的一只兔子
我还想到别的例子，发生在我或者别人身上。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没人会刻意去记。
没人会刻意为难你
就像你总不能每天什么也不干吧哈哈
生活不就是这样，哪有人喜欢这些
一个人如果总是抱怨，那他活该过的不好。
就像一个小孩如果总是不和别人玩
那就是他的问题
不想麻烦别人，就去找根绳子。
我不擅长思考，多希望所有东西
拿来就是。
手机打出了长长的字，随后又逐个删掉
半个小时之后
又要回去工作
现在的我需要
玩会实况足球。
2023.3.8
血液
我们曾在午后的街道踏过静谧的叶子
踩着压抑的声响
午后在寒冷中显得明亮
我们把手藏在袖子里、握在一起取暖。
人声和音乐稀疏，
酒精会带走风的凉意
路也这样慢慢地没入黑暗，
看见隐现的末端。
如何不去破坏这些完整的时刻？
如果亲密带来痛苦，那就玩弄这残酷的手术
如果心不在我，就让沉默的夏夜替换眼中的血
用赤裸的身体去伪装盲目的人，
在彼此的名字里刻入更深的刀痕。
也有许多可爱的小时刻，也有冷漠的刀子
插入梦中的磨刀声
花开也如同花谢
忘却的痛苦会在另一个时刻释放。
命数的反复里，哪一个会得到更多的体谅
爱究竟是理解，还是
伤害的另一种形式
碎裂的叶子发出干枯的噪声
我们梦见无雪的夜晚
天空还是这样暗
一种昏沉，适用于我们
走在漫长而无光的路上
看见无论白日还是夜晚同样的速朽
2023.1.24
雨（一）
作为一种天气
人们总是频繁地把自己的过去
和它联系在一起
过去的事似乎总是
发生在雨中
一些曾经的面孔
在雾气里闪烁
一个过去的人突然出现了
他的变化让你感到可怕
时间在全速前进
只有你还留在原地
这时你多么需要一场雨
从白天下到夜晚，万籁俱寂
把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雨是冰冷的
它只是落下
等所有的人都死了
所有的回忆和那些面孔
最终都会烂掉
埋在土里
变成石块状的硬盘
这时它仍会落下
落在我们白色的骨头上
顺着肋骨滑出一条曲线
它自己也会很快的灭亡
渗进土里
什么也没有诉说
并不是替我们哀悼
它不关心我们
只是落下而已
2019.4.13
雨（二）
雨是从早晨开始的。
倾盆的雨打湿了地面
一些流到一起，聚积成水洼。
我能辨识出，空气在密雨的缝隙间
发出的嘶嘶声，以及在风的张力中
水滴摔碎在水泥台子上的声音。
除此之外，我还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喘息，于
一片大雨构成的静谧中。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稀薄
脉搏正奋力跃出手腕
身体在此刻显得多么陌生
我在玻璃窗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如此的不真切，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玻璃窗外
空气在大雨中变得暧昧。
我的视线为一幢昏黄的房子所遮挡
以至看不见正于薄雾中消匿的远景。
它在雨中显得多么陈旧
多像我童年时所看到的一幢
那时外面也一定是雨天。这两幢之间有什么不同呢
童年时的一场雨和今天的这场，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这么多年的这么多事从未发生过
或许它们其实根本不重要
一切只是在错误的延续与重复。
雨水在静谧中逐渐变得稀疏。
此刻，一个人正从楼下打伞走过。她停了下来
将一只手伸出伞外，去接从天空飘落的雨水
这样的场景我也似曾相识。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中有泥土的清香。
楼下，一只被灌满的小土坑，在雨点中泛着波纹。
它将在明天或后天的某个时刻随着雨停而干涸。
2020.4.11
一个凶杀的梦
如果一只羔羊伸出它最柔软的那部分项颈
你就应当用结实的麻绳勒住
看它口吐血沫，多毛的腿不住踢蹬颤动
如此温馨的画面，一只小羔羊就快被勒死
我们是多么爱它呀
事物总因脆弱而显其良善
我们拿出刀
我们拿出盐和盆
戏法似的把一只羊从活变到死
哭泣并肢解尸体
划成羊排羊腿羊头羊鞭四等分
吃下它就能身体茁壮
吃不完的部分卖掉
因为妈妈总是教导，好的东西要和朋友们分享
我们就和朋友一起分享凶杀的喜悦
在凶杀中得到滋养。
换来的钱，建起一座大厦
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2021.2.17
东方底特律漫游记
二十岁以前，我不知道流浪的滋味
漫步在底特律九十年代的街头，
破破烂烂，两手空空
像个富有的流浪汉
到处都是路，又无处可去。
从人民北路
拐进邮电街，
走上朝阳中路，穿过人群
坐在商场的台阶上，抽着烟
四处张望，看别人忙自己的事
什么也不干，
就这样过一天。
有时我走的更远一些
去市郊荒废的汽车厂
路过生活区的烂尾楼，
家属宿舍挂满了彩色的大奠
幼儿园修得像城堡，却没有小孩
干涸的光线射进破烂的玻璃
照亮教室凝固的灰尘
如果不说，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很富。
再往前，才有小卖部
和一条没人修的马路
路边的老鼠机敏地躲避车辆
喝醉的工人站在草丛撒尿
一只狗操着另一只
没有人来剥夺它们爽的权利
被丢弃的地方另有自己的生机。
我穿过一片又一片街区
不停地走不停看
沿着底特律河
穿过白昼与黑夜的街道
穿过多雨的春天和漫长的夏夜
如同步入无尽的边缘之路。
走在人群中
想象自己
加入一种忙碌
想象我是他们的一部分
世上再没有多余的我
远离心中的荒芜之地。
唯有在底特律的街头，我才感到如此富有
醉酒般的漫游
如同身在时间中的自由
四肢无休止地拂动
置身荒凉的风景，
感到彻底的放逐。
傍晚，当我回到网吧
独自度过空旷的夜晚，又一次地
饱受虚度的痛苦
以及无可倾诉的孤单
时间漫长得难以忍受。
直到太阳落下又升起
昨夜的河水
流进今天的太平洋
晨曦在河面闪着金光
薄雾中隐现着钓鱼的人
又是新的一天。
我度过如此的每一日，直到离开
在春夏时节的底特律，
当季风从桥洞吹拂过
绕过无数灯光闪烁的窗口
丰盈而柔和，照向每个无家者
令我想起你。
而这就是流浪的滋味，
永不休眠的城市，永远有个角落
为你所保留
承受每一张疲倦的面孔
以及他们奢侈的休憩。
我的漫游从不停止
我不过无趣的生活
不在镜子前顾影自怜，
吃下光线虚弱的反刍物
消化成一根根哀愁的发丝。
因此我将不会停下脚步
我必须离开，为了新的漫游，为了记住
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这远不是终结，也许我会返回
在某一个遥远的秋风时节，
在南方一个潮湿的春夜，回到熟悉的老路
回到我真正的家，我还记得灯光柔和的底特律
蒸汽升腾的小摊，烂醉如泥的工厂，以及
与你有关的所有一切。
不知那时的街道
是否还驻存着一个流浪者早春的脚印？
2023.11.24
老夏天
妈妈热爱照相，
爸爸总是抽着烟，而我
坐在摇篮里。夏天是树林里的流彩
阳光是金子，洒落在安静的下午
记忆里的老夏天。
外公仍然年轻
将我举过乌黑的头顶，带我在午后的县城散步
高处的世界真是精彩，街上弥散着水果的香气
树丛中到处是吵闹的知了，伸手摇一摇
它们就会停止喧闹；
偶遇的行人和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是，今天很热，我们待会儿上公园……
这是记忆里的老夏天
天气炎热又晴朗。妈妈还在酒店上班，
爸爸做着晚出早归的工作
我们的家还没有被拆掉。阳光下
到处都是鲜艳的色彩。
外公两只手托着我，健康又开朗。而我
正坐在他宽大的肩膀上
满眼摇晃着荫荫的叶子。
2021.7.21
孙球，男，23岁，现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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