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新年之六:打 油
文/叶玉林
在秦岭山脉,生长着一种木本植物叫漆树,盛产生漆。漆的生产是每年春天,人工在漆树主干上用刀刻个v字型,取皮后漆树津液流出,并在v字型刀口下面,固定个用竹筒制作的容器,每天早晚收集,依次类推积少成多,这一过程叫“割漆”。
生漆的用途十分广泛,主要用于油染木制器具,防水防腐蚀性极好,多用于古代木船制造业,其经济价值十分昂贵。漆树枝头盛产果实为漆籽,用它做原料能加工成漆油,可以食用,也可以用漆油做原料制作成蜡烛,广泛应用于照明。
漆树春天开花,夏季生长,秋天果实成熟,采摘后脱(捶)下籽粒晒干贮藏,冬季里农闲时节,再将漆籽加工成漆油。先用石碾子碾压漆籽,使肉皮与漆核分离,碾碎的漆籽皮末就成了打漆油的原料。
六七十年代,农村食用油的来源,主要依靠古老的打油作坊来加工。开油坊的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父子携同劳作,打油不收钱,讲的是实物收苛子,一个饼2两油苛,管一顿饭,柴禾自己背,油坊里有锅自己做。打油一般多在下午至晚上,或着在下雪天进行。
打油多在冬季里,一般油作坊有四间房屋,油闸安装在一端的中间。油闸是用粗大的硬杂木树干凿制而成,留其两端足够隔段,掏空中间为油槽夹饼区,下有出油槽,两顶头做有“八”字型扎脚的粗木腿,架起油槽大木闸,就象似一条巨蟒爬在那里,粗壮无比十分给力,巍然屹立在离山墙不远的中央。

油闸对面屋梁上拴着一条绳索,下面吊着一个质底密度较高的圆木,长一丈有余,两头扎有铁环箍,这叫打油的“撞”。
打油时,油匠师傅两手抱撞头,站在前面掌握方向,其余的人挨身随后为拉撞者,先拉撞向后运动到一定程度,然后借惯性跑步用力向油闸木楔撞击。
木楔选材很讲究,通常采用的是木质较硬的青岗木和栲木加工而成,一米方长四楞四整,一头薄一头厚,一边窄一边宽,有长的有短的均不相同,但迎撞的接触面为圆锥型,并套有铁环箍。
土法打油原理很简单,就是用加楔的办法“撞”击木楔,把油从油料中挤压出来,使油和料实现自行分离的过程,就叫打油。看似简单,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工艺还很复杂。
小时候爷爷带我去打油,亲身经历了这一古老的传统作坊,耳闻目睹,亲眼见证了打油的全部过程。不论是药籽还是漆籽等,以植物籽粒作为油料的都得先上石碾子,将油料碾成碎末,再背上些干破柴去油坊“打油”。
油房里条件非常简陋,有可供蒸料的大锅,有做饭的灶台小锅,油打结束了为答谢油匠师傅,管一顿饭已成为油坊里的老规矩。煎一锅稠糊汤来款待油匠,那是一般人平常吃不到的稠饭,菜是从家里带来的,一盆盆腌咸菜,剥根葱放点辣面,烧一铁勺勺现打的油,往菜上一泼,发出“滋啷”的响声,伴随着一股白烟升起,满屋里飘香,就的吃稠糊汤格外爽口,特别好吃,至今难忘。
“打油”第一步是蒸料,在大锅里倒上水搭起井箅子,下面架起柴禾不停的烧,等水烧开沸腾后,将油料末散在铺着箅单的井箅子上,热气一上来,就撒上一层料,依次类推,反复撒料,直到把料撒完为止,再蒙上塑料纸以便加热保温,估计约半小时后,油料全部热透,蒸料工序就算完成。
第二步包饼,用稻草作包衣,放在特制的母体铁圈内,将蒸好的热料填在里面,并夯实压平,用稻草包裹,这样一个带铁箍的油饼就算包好了。
一个饼包多少料,可根据油料多少确定,油饼厚度不超过两个铁圈,通常情况下一个饼可出4斤多油。
饼包好后上油闸,将包好的油饼,一次立放在油闸里,油匠师傅精心布阵将饼排列,适度加楔后,开始打油。
油匠怀抱撞头,师徒们用力拉撞向后,借惯性奋力向前推进,“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落下,油闸里的油饼“哗啦啦”出了油,顺着油槽流出,经过滤网直接流入用来装油的罐子。

“打油”就是这样,在不断调整变换所加木楔厚度的大小,打打停停,进进退退,拉撞的“号子”声,伴随着飘零的油香,在油房中荡气回肠。
就这样直到把油饼中的油挤干流尽方可罢休,退出木楔,取出油饼,卸掉铁圈,打油才算结束,付了油苛,回到家里已是夜深人静。
漆籽油不同于其它油,热油冷却后结晶形成块状,便于携带和贮藏,加热融化,既可食之,又可制作蜡烛,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照明,故称之漆蜡油。
正月里闹花灯,首先要制做点亮花灯的蜡烛。身为漆蜡油是制做蜡烛的主要材料,村里人以摊派的方式,从户里收取漆蜡油,集中交给会提蜡的人。
提蜡的人,取竹子一筒留节,破竹签成筷子状,将有节的那头,用刀横切内壁竹瓤,深度为竹签的一半,两手用力向外一掰,竹签瓤与皮从切口处分开,自然形成挂勾,再从另一端开始缠上棉花,蜡烛芯就做好了,然后开始进行“提蜡”。
“提蜡”是将漆油块放在锅里加热,融化后装入一个特制细深的木桶中,取缠着棉花的竹签,蘸上木桶中的漆油,倒挂在一个能转动,象伞一样的圆盘线上,依此类推,转动着上蜡,一蘸一提一挂,这一过程就叫“提蜡”。
圆盘线上吊满了等待冷却的蜡烛,像风铃铛一样摇摆不定,经过循环往复的转动,所需要的蜡烛就制作成了。蜡烛的粗细成度,是由提蜡的次数来决定。提蜡过程中,要用擀面杖在木桶中不停的搅动着,以防漆油冷却结晶。
漆籽、药籽,是山里人食用油料的主要来源,那时生活困难,生产队每年都能分些,积攒多了,冬季里去油坊打成油,平时家里舍不得吃,等到逢年过节,亲戚来了或给“工作组”管饭时才吃点油,平常吃不起油。偶尔吃也只是把锅烧热,用漆蜡油块在锅里擦拭几下,炒洋芋炒北瓜,听得见声音又能闻到散发的油香而已。
热情好客,是山里人的本分,城里人还不敢吃漆油。有一年从城里来了个驻队的,吃了漆油炒的菜,浑身发痒红肿,过敏严重,住了医院,差点将管饭的户被打成“现形反革命分子”,涉嫌毒害工作组的重大嫌疑。
漆树的液汁有毒性,人身接触会过敏,怕漆的人从漆树下一过都出“漆花”,浑身出现红斑片骚痒难耐,严重时肿胀发高烧。

但是山里娃不害怕,掐些野韭菜放在手心里一握,唾口唾沫揉一揉,将韭菜汁涂抹在出漆花的部位,嘴里还振振有词念道:“韭菜韭菜你为王,你把漆儿往下降”。果真这一招很灵验,连续擦拭上几回,不几天就好了,从此再也不出“漆花”了。
春天给猪寻草捋漆叶子,秋天上树掰漆籽,摘树花再也不怕漆,永不过敏。这招小验方,是小时候爷爷和父母亲教的,特别简单很管用,我们这一代山里的人都晓得。
儿时我经历了山区苦难的生活,亲眼见证了爷爷制作蜡烛的工艺过程,古老而文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寒风凛冽的冬天,我和爷爷推碾子的情景就在眼前,打油坊中拉撞的号子声在耳边回荡,扑鼻而来的油香润肺回肠,稠糊汤就腌菜,是我曾经的向往,儿时的愿望充满了天真与浪漫,儿时的记忆是那样犹新!过年是那样的美好!快乐祥和!福满人间!
儿时的童谣:“过新年,毛主席给我一块钱,我买了一颗手榴弹,投到敌人的火车站,把敌人的火车全炸烂,毛主席夸我真勇敢,我是小小男子汉。”传诵了半个世纪,已成为一种永久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在期盼中度过,在困难中成长,未曾想过现在,命运改变了未来。
【作者简介】叶玉林,男,1963年生人,陕西商州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退休干部。《世界文学》签约作家。曾长期在基层乡镇和区直部门担任武装部长、乡镇长、镇党委书记、副局长等职务。平日喜爱文学、笛琴书画等,创作有《贩药材》《我的父亲》《一封家书,》等各类体裁作品约2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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