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多阅读,多独立思考,要有理想和追求。更重要的是,应该保持一个乐观的人生态度。阅读是写作的基础,写作是阅读的升华。阅读改变人生,文学温暖世界。安武林这样寄语青少年。
安武林,山西人,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儿童文学作家,诗人,评论家。出版小说《友情是一棵月亮树》《泥巴男生》,散文集《黑豆里的母亲》《长大最好做一条书虫》,散文诗集《星星的秋千》,童话集《老蜘蛛的一百张床》《噗噜噗噜蜜》《一只想做强盗的猫》,诗集《月光下的蝈蝈》《孩子,请跟我来》等二百余种作品集。曾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天翼儿童文学奖”金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蒲公英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到美国、斯里兰卡、摩洛哥等地。
王熙达,青年作家,独立评论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王熙达(以下简称王):山西是我成长的土地,山西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能谈谈您对山西的印象吗?
安武林(以下简称安):我的故乡在山西。山西对我而言,是根,这里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有我度过的贫穷而又温暖的岁月。山西如同一棵繁茂参天的树,我不过是这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而已。无论飘多远,梦里都有故乡亲切而又熟悉的影子。一句话,家的感觉,温暖的感觉。
以前受学识和眼界的局限,我对山西了解不多。我熟悉的地方,是夏县、永济、运城。它们都属于晋南。但我很早就知道夏县的司马光碑楼、卫夫人,还有夏县古称禹都,大禹建都之地,历史和文化积淀很深厚,也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我在永济上职业中学,知道了《西厢记》中的莺莺塔、王之涣写的鹳雀楼。而运城,更不用说了,古称河东,关羽故里,柳宗元故里,许许多多的景点我都去过。童年,我最远的地方,就是到过县城。我印象中的山西,或者说晋南,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非常令我自豪。我可以在这里先透漏一个小秘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有一个大项目:中国正在说。每个省都有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写自己的家乡,我承揽的是撰写《山西正在说》绘本内容。我要让全国的小朋友都来了解山西,喜欢山西,爱上山西。如果版权将来能输出,国外的小朋友也能认识山西了,这是我一种美好的愿望。
王:我相信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刚才说您的童年在山西,具体在哪里度过的呢?
安:我的童年在山西省夏县埝掌镇埝掌村度过,少年也是,一直到二十多岁才离开。可以说,一切恍若昨日,印象极深。
王:童年的记忆的确会陪伴人的一生。我的童年在太原这座城市度过,小时候在五一广场给鸽子喂食是我最喜欢做的事,尽管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但我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些画面。您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安:现在说起来也非常有趣,我从小就学会了炸麻花的手艺,童年时代便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麻花小师傅”。这门手艺是爷爷传授给我的。他的名言是:这是你一辈子的饭碗。也就是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得凭本事吃饭,学会一门手艺,便有了立身之本。这给我的印象极深刻,几乎是我的人生座右铭。
另一件印象深刻的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丁梅芳老师(北京插队知青)送了我一本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帮我打开了阅读之门,开拓了我的视野,让我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爱上阅读。没有这个基础,我可能现在还是个麻花师傅。但多年后,我的老师并不记得这件事。这就是园丁吧,他们的可贵或者说高贵就在于此。无意间,播下了一颗神奇的种子。
安武林趣味阅读公益课堂现场
王:您说的这一点我深有同感。记得在小学时,我的班主任许多老师要求我每天写一篇日记,可能当时觉得很累、很枯燥,但后来发现许老师的要求成就了我,那时的积累对我帮助非常大,其中还有几篇发表在《太原晚报》上。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或者说发表文章的?
安: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便想当一个作家。那时候就开始写作和投稿了。但那时,我的作品很稚嫩和肤浅,投出去的稿子一般都是泥牛入海,或者收到铅印退稿信。那时候喜欢写诗,一直渴望成为一个诗人,一厚本一厚本地写。遇到不少文学启蒙老师,第一个是高中语文老师王永禄(已经去世),第二个是夏县文化馆的柴勇老师(已经去世),第三个是《运城日报》的副刊编辑杨星让老师。我的第一首诗歌是在夏县文化馆柴勇老师编的《禹都文化》报纸上发表的,只有几行字的民歌,是柴勇老师从我厚厚的诗歌习作中选出来的,而且他还作了小改动。我记得那首民歌的题目叫“农家唱起幸福调”。第二首诗歌便是《运城日报》发表的《麦场上》和《瓜园晨曲》,是杨星让老师编发的。他还曾经给我发过一组诗歌并配了介绍,这是破天荒的一次。杨星让老师从事副刊编辑多年,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对我这个农村青年——文学爱好者伸出了温暖的手,扶了我一把。这些东西都散发着泥土气息,虽然很稚嫩,但不乏真诚和激情。
王:那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型去创作儿童文学作品的呢?
安:其实儿童文学始终是我创作的一块,从职业中学,到大学,到后来参加工作,我一直在拉拉杂杂写儿童文学,但是,我没有把主要精力或者说把创作的方向和目标放在儿童文学创作上。我真正把儿童文学当作主要方向,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原因有两个,一是我参加了中国新时期儿童文学创作研讨会,以及鲁迅文学院第一届儿童文学青年作家创作研讨班学习,结识了曹文轩、梅子涵等儿童文学作家,而且还受到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的鼓励。他在赠我的个人作品集上写道:“儿童文学是一个神圣的事业,是一个甜蜜的事业。”当时我在陕西一家工厂工作,创作环境恶劣,但上述的一切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坚定了我的信心。二是我在从事儿童文学创作时,感受到一种深刻的纯净,心灵像是一泓春水。有时候在写作当中,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觉得这是一种心灵的净化,生命的滋补,所以,我把儿童文学当作一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业来做。
王:有句话说“喜欢读什么就会写什么”,您的这些创作一定与您曾经爱读的书密不可分。
安:对,我印象深刻的,都是我最初读的那些书,如《苦菜花》《林海雪原》《红日》等等。这些书在那个年代都算是名著,而且还是禁书。有的,我至今还能记得书中有些主人公的名字,有些作品中的细节。比如《红日》中的“新兵怕炮响,老兵怕冷枪”等等。
安武林作品
王:其实这些经典作品中蕴含的情感或精神,在您的很多作品中也常常有所体现。
安:时代在改变,不变的是传承。
王:我知道您常说的一句话是“阅读改变人生”,从保送大学到成为中国知名儿童文学作家,能谈谈阅读与您人生的关系吗?
安:如果没有阅读的兴趣和习惯,我就不可能产生想当作家的梦想。而现在的人生,可能是另一种样子,至少不是我选择或者我喜欢的样子。我每年要到全国一些小学做三百多场讲座,讲座的题目就是“阅读改变人生”。童年的苦难,是我人生开始的基础。家庭贫困,我身体多病。前面说过,一本课外书《海岛女民兵》让我从此爱上阅读。走路看书,吃饭看书,睡觉时躲在被窝里看书,上厕所也看书。后来班主任给我起了一个绰号:书呆子。而走路看书时常会碰到树上,电线杆上,多年后想起来都有点后怕,幸亏那个时候机动车很少很少。否则,很容易出交通事故。
因为阅读,我很崇拜作家,羡慕他们能写出那么有趣的故事,能写出那么优美的文字,所以,我也暗暗下了决心,将来当一个作家。恰逢我的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道作文题“我的理想”,我就在作文本上把自己想当作家的理想写了出来。没想到遭到了另一名老师的羞辱和嘲弄,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大地嘲笑了我一番。话语真是不堪入耳,连我祖宗都带上了。这段往事,我在学校讲课的时候,从来不讲,我不想给孩子们传递阳光与正能量之外的东西。
不幸的是,我拿了一个肄业证回家了。从此开始务农,去饭店打工,在村委会做过通讯员和广播员。但是,我的阅读和写作从来没有停止过。阅读的好处之一,就是能汲取营养和力量,这种力量和营养对人生的激励远远大于对写作的帮助。虽然生活在困境,最底层,但我不失望,更不会绝望,阅读给了我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换句话说,叫心灵强大。阅读很好地保护了我的童年。我始终是乐观的,用微笑面对自己的人生。
1985年,我在永济上了职业中学。一读三年,1988年,被山东大学中文系免试破格录取。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父亲不想让我去,原因是家里没有钱供我上学。我告诉父亲我自己想办法解决。的确,四年大学是我自己借钱读完的。但是,大学四年,我基本都是在图书馆和书店度过的,买了许许多多的书。可以说,阅读改变了我的人生,不仅仅是提高了写作水平。
王:我觉得“阅读”可以涵盖的不仅仅是从书籍刊物上所看到的东西,现在听您讲述这些经历,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阅读”。
安:只要对你来说有一定的意义,观看一件新闻,一条广告,甚至一则启事,都可以算作是“阅读”。
安武林作品
王:刚刚谈到了“童年”,又谈到了“阅读”,作为一个几乎走遍全国的儿童阅读推广人,您认为儿童阅读推广对于社会有何意义?
安: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进步程度,不仅仅取决于科技和经济的发展,更重要的是人文科学的发展,国民素质的提高,阅读能把“本能”蔚成一种时尚和风气。我始终认为,阅读习惯的培养,要从小开始,先从培养孩子的阅读兴趣开始。我觉得一个个健康的人,一个个人格健全的人,一个个内心充满阳光的人,一个个乐观而又自信的人,是这个社会最稳固的基石,也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体现。它比一个人成什么才更重要。而阅读,是自我教育最有效的方式。
安武林作品
王:对于您来说,儿童文学作品主要想带给孩子们什么?
安:我在儿童文学的创作中,坚持以善和爱为根本,以细腻的笔触来表达人性的美好。我想让孩子们的感官变得细致一些,对于美好事物的感受敏锐一些。我始终相信,爱是人生中最大的学问。我们应该学会爱,学会尊重、宽容、理解,善待一切生命。
王:您建议少年儿童阅读哪种类型或题材的书籍?
安:阅读类型和题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培养阅读兴趣,尽量扩大阅读面,增多阅读体裁。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人吃五谷杂粮,越杂,营养越丰富。阅读同理,博览群书最好。如果能遇到一本影响和改变一生的书,那真是一个人的幸运。那本至关重要的书,像千年的老山参一样,需要去寻找,不博览群书,不可能碰到。
王:能滋养人类精神的作品,必然离不开创作者的心血。您未来还会继续创作哪类题材的作品?为什么?
安:小说、诗歌、散文、童话、散文诗,我都写,写自己最适合,最熟悉的。但是童年,是我要继续写下去的一个主题。另外,我想写植物方面的作品。因为一个作家最擅长写什么就写什么,最好。写到极致,便是最高境界。偶尔来点探索,也未尝不可。植物是生物食粮的生产者,是所有的生命之源。但我们对这方面的重视不够,相比对动物的热爱要差很多。所以,我想做点这方面的写作和推广。
安武林作品
王:所以这也正是您经常回到故乡的村庄,和孩子们共话读写的原因。我的童年在城市经历,您的童年在乡村度过,在中国的广袤土地上,至今生活在乡村与城市中的孩子的童年仍有着显著差异,您认为差异化的童年会影响孩子的未来吗?
安:差异是现状,不是未来,更不代表未来。我个人觉得童年差异不会影响未来。我是六〇后,看到七〇、八〇、九〇后很多从农村奋斗出来的人,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更勤奋,更耐劳,能吃苦。如同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样,他们的生长环境一定会赋予他们一种独特的能量。
未来是个人努力和创造的结果。但我承认,农村孩子比城市孩子条件差,在奋斗的过程中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但他们更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们会这么做。
王:总体来看,您认为中国的青少年应该朝着怎样的未来发展?您对中国青少年未来的成长环境有何展望?
安:我很喜欢被称为人类学之母的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对人类未来的预想,中国的青少年会走进后喻文化的时代,那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朝气蓬勃,敏于接受新事物,具有国际化的视野和文化素质,更专注于个性化发展,追求更多元的文化与生活,更能在科技发达的环境中大显身手。希望对他们多一些理解、宽容和尊重,不要用传统的僵化思维来对待他们。我想他们未来成长的环境肯定是有利于他们学习、生活、创造、工作的。
王:最后,作为一名山西籍作家,您可以就阅读与写作为山西的青少年发表一段寄语吗?
安:我想对家乡的孩子们说:不要被五光十色的人生所迷惑,不要顺着别人的路走。读自己的书,走自己的路。阅读会让人变得意志坚定。多阅读,多独立思考,要有理想和追求。更重要的是,应该保持一个乐观的人生态度。阅读是写作的基础,写作是阅读的升华。阅读改变人生,文学温暖世界。PICS
发表于《映像》202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