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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工厂
我在钢铁厂工作过，穿行于
设备和流火的缝隙间，急促的哨音
让心一阵阵紧缩。高炉能把
肉身和汗水烤出香味来
出钢时，厂房的震颤和轰响
让脚下的大地，成为
锻造生命的舞台
熔炉中走出去的优质钢铁
披一身草绿，马达声喷着火焰
炮筒摇来摆去，服用伟哥一样亢奋
一辆又一辆坦克，用炮口回视
自己的家园和诞生的产房
亚速钢铁厂，战争和经济的种子
被炮火弥漫、包裹……
有举双手、耷拉脑袋，拄拐杖
头上缠着渗血绷带的人
从地下坑道走了出来
空气窒息的亚速钢铁厂
没有水、电、风、气的嘶鸣
看不见钢花四溅的激情
灰黑的钢筋水泥坚固、深厚
硝烟中，亚速钢铁厂
如一座撂荒的坟茔
荷枪实弹的军人走进去
和坍塌的建筑、废弃的机器融为一体
桥
桥是世界上通用的语言
属于哲学和美学范畴
价值和功用取决于岸
还有设计和使用它的人
克里米亚大桥，在2023年
走进我的视线，一辆汽车像一个人
背着炸药包站在一声冲天巨响里
惊醒平静的海水和浪花的美梦
我曾见过、走过无数桥
历史的、现实的，思想的、虚幻的
大大小小、不同种类和样式
渡灾难、爱恨、理想、战争
桥是一种融通和禅悟
此岸到彼岸，天堑变为通途
南斯拉夫的著名电影《桥》
被设计它的工程师亲手炸毁
战争中，桥被卫星定位
成为导弹射程里的阴影
我觉得，举步维艰
总会有桥成为另一种出路
右岸和左岸
沿着一条河
自西向东的走向
左手边为它的左岸
右手边则是右岸
风云诡变，逆流而上
左岸变成右岸
右岸变成左岸
曾经美丽的第聂伯河
水面上的浪花和帆影被枪炮淹没
置身于河水之中
判定不了左岸右岸
更不知道何去何从
两岸在瞄准镜里的每一次风吹草动
让扳机敏感，惶恐中失去准星
左岸和右岸，楚河汉界
刀光剑影让一条清澈的河
泛起血腥
水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
水，液态的乡土，滋养人心
温柔、清澈，情感可以放舟
钢筋水泥高筑的堤坝
圈养猛虎——水，内心深处的
暴力——野性、凶蛮
如同没有被管束的军队
是谁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吞噬家园、道路和所有生命
水是无辜的
卡霍夫卡大坝也是
一如百姓面对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
第475天
日历在我眼里都是红色的
每天早八点，走在上班的路上
听播音员播报最新战况
战死的人数和损失的各种武器一起
冰冷、麻木，不带感情
三天乃至第475天
温习飞机、坦克、运兵车等军用名词
熟稔要塞、大坝、北溪管道、核设施
顿涅茨克、扎波罗热等危机四伏
变幻的国旗一次次被炮火烧毁
扎波罗热的莫克里亚力河大坝被炸毁了
形势一天比一天凶险
我与战争约有五千公里的距离
周围的人，小心谨慎地生活
乞求安定、生活无忧、健康、和平
人与人相爱、友好、欢乐，畅所欲言
第475天，我把它当作一首蹩脚的诗
白纸黑字，认认真真记录下来
晚上请要好的朋友在宴会城聚餐
举杯时权当全世界都有了喜讯……
乌黑的枪口害羞地低下了头
网络上热传一名赤手空拳的男子
站在装甲车前，面对枪口
斥责荷枪实弹的士兵
哪来的那么大勇气
用民间话说，他就是个爷们
我从小生性懦弱、胆怯
早被凶蛮的人和事吓破了胆
习惯了隐忍，更别说
在全副武装的枪炮面前
用手指着士兵大声斥责
让肉身的匕首和语言的子弹
压制年轻懵懂的目光，逼迫
乌黑的枪口害羞地低下了头
公交车上持枪的美少女
美嫩如冬天里盛开的水仙
戴米色针织帽，穿黑色羽绒服
坐在公交车临窗的座位上的美少女
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扶着枪身
指甲上涂着好看的流行色
她坐车要往哪里去
“战争让女人走开”
少女的美和炮火硝烟
原本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有人在网上搜索到这张照片
说她在到广场上集合去奔赴前线
有评论说她是网红，枪是假的
刚刚拍完网剧坐公交车回家……
我更愿意相信后边这个评论
要么美少女的纤手，右边灰指甲
左边红指甲，怎么能扣动扳机
枪口和炮管上插着鲜花
春天，士兵们从者堑壕里走出来
把盛开的鲜花插在炮身和枪口上
还有攻进城区的坦克调转了方向
一座城把鲜花抛洒成一场花雨
硝烟弥漫的炮火里
鲜花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人类用最美的语言
向和平、友爱献礼
张笃德，笔名竹马。中国作协会会员，抚顺市作家协会顾问。省第三届签约作家。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等发表诗歌，有多首诗歌获全国大赛一二三等奖，并被收入年度诗选及各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竹马诗选》《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最后的工厂》，自编散文集《美好的误区》《集外集》。《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项目扶持，《最后的工厂》获得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扶持，参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第十届辽宁文学奖。
《南方诗歌》2024年一月目录
“崖丽娟诗访谈”：蒋立波｜诗的“辩难”与语言推进中“必要的阻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