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想都是满满的青葱味,那个值得怀念的年代,那个文学梦的黄金季节。
那时的生活才叫生活,生动,匆忙,在步满希望的路上……
那一年 为了一场诗歌的盛宴 (散文)
文/ 孔 令 刚
热爱诗已是很遥远的故事了,现在仍喜欢诗的俺也已花甲之年了。要说喜爱诗那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年代全国兴起一股热爱文学的浪潮,特别是喜欢写诗爱诗的氛围特别浓,几乎每个省都发行有诗歌的报刊,特别是让青年人爱不释手的《星星》诗刊大名鼎鼎。几乎每个市县都成立了诸多的诗社,甚至每个乡镇都可看到诗人游走的身影。年青人都以私下会吟颂几句流行的诗句而暗暗自喜,以诗会友能朗诵几句流行的诗句而感到自豪。记得那时最为时髦的诗句诸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舒婷的《致橡树》, 叶文福的《将军你不能这样做》。特别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知道温暖了多少人的心灵,甚至有无数人在诗歌大会上高声吟颂而呯然泪下,还有诗友读到艾青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时也都热泪盈眶。那时候真是轰轰烈烈的诗潮席卷全国,也席卷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那时我在鄂州一所省直厂校当教师,厂名为湖北省水利厅鄂城水泥厂,工厂是鄂州第二大企业,居住有近万人,其中不乏有文革中受牵连下放来的各类牛鬼蛇神,如汽车之父孟少农其弟孟庆源、大导演谢晋其姐一家和一些武汉下放知青,在这些文化人的影响下,厂里有许多职工开始写诗写小说画画,甚至有人写电影剧本狂言要谢晋来导,真乃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还真有人写的文学作品在《长江文艺》和《芳草》上发表,在厂里引起极大轰动,不过绝大部分人收到的都是退稿信,由于职工大都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写出的诗就是分行白话,没有一句从生活中来的诗,更谈不上掌握写诗的技巧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正恰同学袁昆在鄂州报任文艺副刊编辑,每每与他相聚谈诗时,他说也遇到此类问题,每个月各地向报社投稿的诗稿有大几百篇,但好诗却寥寥无几,怎么办呢?我俩不约而同地说,办一期诗歌讲习班,请省内有影响力的诗人来讲课,讲他们成功的经验,讲当时流行的朦胧诗的写作技巧,从而提高大家的写诗水平。当时说干就干,按先组建一个诗歌协会,再办一期诗歌讲座班,招学员租教室请老师三原则开展工作。由袁昆牵头上报市文联成立湖北省青年诗歌协会鄂州分会,刻协会公章。我与另两名诗友负责招收学员联系租教室,租教室先到鄂城最热闹的大西门广场旁的三中,校方问清楚是办新诗潮讲习班,爽快答应免费使用。然后找县直单位的打字员打印招生传单,打印传单属私活,打字员就一个要求,讲课时要通知他们来听课就抽时间免费打印。最后共有三家单位的打字员打印出五百份传单,由协会盖章就算完成传单的制作任务了,但由谁去张贴又成问题了。那时根本就没有办班经费,贴传单也只好去请三中学生,学生也只有一个要求免费听课,记得当时请五个学生,每人一百份到电线杆上,电影院,菜市场的公告栏上去张贴,五个学生从傍晚一直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才贴完。再一路人马是袁昆负责联系市作协请授课老师,作协答应先请本土作家来上课,然后再边办班边请省内老师。眼看老师教室协会都有了,就等看招收学员情况了。一个星期后,来报名的有近八十人,那就开班吧, 公元一九八五年十一月的一个夜晚,湖北青年诗歌协会鄂州分会新诗潮讲习班开课了。

本市请来授课的老师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作家刘敬堂先生,他写的散文《春满鄂城》刊登在1973年5月24日的人民日报上,后选入学生教材,我们读书时是要求背诵的。在那晚的讲课中,他非常激动,时而站起高声朗颂诗歌,时而奋笔疾书写板书,象个孩子一样大声念着为新诗潮开班写的诗……纯粹出于偶然, 诗之缪司的三轮马车,将我带进了一个圣洁却又无比真实的伊甸园。这里没有世俗的偏见,没有年龄和身份的关隘,连四季和兰草都能结成知音,用一根无声的弦,让我变得年轻,血液里奔腾着幼稚和冲动……诗句感情真挚直抒胸意,亳无造作之嫌,令学员大呼过瘾。
接着来讲课的是市作协请来的《长江文艺》的刘益善编辑,那时候刘益善的诗集《我忆念的山村》已获诗刊大奖,轰动诗坛。记得他来讲课时非常激动,上台时没坐稳差点摔倒,我忙上前搀扶,结果他恢谐地调侃到,我祖籍就是鄂城的所以非常激动,摔倒了就值当是回家乡为先祖叩头了,引得满堂欢笑。作为省级刊物的编辑授课比较严谨,他主要讲的是刊物办刊的宗旨,诗歌栏目选稿的标准,再结合国内的形势,什么时候需要采用什么样的诗稿。以及投稿需注意的细节,如稿纸需使用印有方格的信纸,书写时不能用圆珠笔等等,讲的内容比较官方。
讲习班有条不紊地上着课,开讲几期后就很快过去两个多月了,那晚黄石《散花》的胡晓光编辑讲完课后,有个鄂钢的小伙忽然请求我们要胡晓光单独给某女学员单独授课,机智如兔的胡晓光秒懂其中含意,满口答应为他们单独讲爱情诗的创作,等讲完课后,小伙又 对袁昆认真地说道,讲习班还剩几期呀不能停呐,如果停了就没有时间追到女学员了,当时按计划讲习班就快结束了,但为了小伙的一片痴情,袁昆对俺说你到你的家乡蒲圻去请饶庆年等诗人来讲课,这样就可延长讲课的时间,并且路费报销。我听到袁昆忽悠我报销路费时心里暗笑,但也为了小伙的一片真情俺满口答应去蒲圻请老师。

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来到蒲圻,四处打听到县文化局的位置在南门头,到文化局后先去拜访诗人梁必文和叶向阳先生,可惜人都不在局里,局里的人推荐可去车埠镇请以创办二月兰诗社闻名的胡兰芳,我听说是去乡镇请人,时间上来不及,于是问道还有那些诗人,得到的回答是蒲纺还有饶庆年和王建渐, 我心想就是要找他俩。于是乘班车找到蒲纺总厂办公楼,打听到他俩是在总厂宣传部的 《蒲纺报》工作,找到报社时正好王建渐在办公室,我递上协会开的介绍信,恳请他和饶庆年去鄂州授课,他说,庆年老师刚去武汉处理湖北青年诗歌协会的一些事务不在家,他回蒲圻后,我会告诉你们协会的请求,我相信只要是有关诗歌的活动他定会参加的,过两天我正好去武汉出差顺道可先去鄂州讲课,我听着每句话从王建渐厚厚的嘴唇中真诚吐出 来,我内心知道请蒲圻诗人老师讲课的事妥了。也该打道回府了。
又一期讲习班开课了,正如所愿王建渐老师风尘仆仆的来鄂州了,他诲人不倦的精神和沉稳的讲课风格历历在目,正如他的诗和为人一样真诚热情,他写诗的题材都是深入到纺织厂到车间到档车女工,写的是女厂长,写的是织女劳模,写的是美女时装模特,特别写喷水织机喷出的丝线象五线谱特别形象,没有在纺织厂生活和工作的人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他的诗都极具工厂生活气息,难怪课堂上有钢厂的小伙喊到,我要去蒲纺找织女。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可学员学诗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记得那天特别冷都飘雪花了,袁昆告诉我湖北省青年诗歌协会会长饶庆年和秘书长郑世平来鄂城了,要我到大西门广场等候并接待,等见到他俩人时令我大失所望,从他俩身上没有看出半点诗人的影子,俩人仿佛就是邻村的大爷和兄弟,宴请时只见饶庆年穿的风衣上面都是油腻腻的,讲的一口蒲圻普通话只有我听得懂,俺不时给在座的各位当翻译。可晚上讲课时,饶庆年讲了诗集《山雀子衔来的江南》的一首诗,多雨的江南,他用蒲圻普通话朗颂道:江南多雨一一呵!我的多雨的江南,我的多雨的江南的雨,是无声的极细极细的雨,我的多雨的江南的雨,是不知不觉便湿了窗棂和花裙的雨,多雨的江南有泥泞的小路,有叨鱼郎无声掠过时滚动着水珠的团荷,有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水牛粗糙的皮肤,有湿润的故作愁态的紫丁香和野百合……听着这浓浓的乡土诗,湿润的江南美景就仿佛在眼前,就一首诗就征服了大家,就打动了大家,让学员对这位乡村大爷啧啧称赞,不愧为乡土诗人大家。

郑世平则是从恩施出来的诗人,他生活在恩施少数民族当中,他的诗风极具少数民族生活的特色,呈乡野风格,记得他讲跳丧诗时,我感到特别怪异,少数民族的人去世了,他们还兴高彩烈围起来跳舞,感到很奇特。
不知不觉一场诗歌的盛宴到一九八六年三月三日结束了,历时五个月,协会将学员毕业写的新诗打印成册,命名为初雪的纪念。人手一册以作留念。今天当我在诗的故乡蒲圻翻看着这油印的诗册时,那一个个未来的诗人就闪现在眼前,我想隔空喊袁昆等学员毕业四十年后再组织一次诗歌盛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