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午后,在一个十字路口,让我记住了她,一个叫阿林的彝族女人。那天当我走出家门准备去山上找点别人为我推荐的草药“紫花地丁”。
最近两年,身体毛病颇多,医院那个地方,想想都令人窒息,单单一个检查,排队几个小时,于我来说,是一种极度的煎熬。哪个渲染哪种药有效,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这种神奇草药上,每天当水饮用,哪管它对不对症。
她倚在路坎上,对我笑了笑。而我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尽管很面熟,但我已经忘了她是谁,甚至忘了她是哪个村的。她说,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叫什么名字,你来过我的家……我尽管很尴尬,但却装着久别重逢的样子,硬生生挤出一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本身都没认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好似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虚伪的寒喧。
于是我像老熟人遇到老熟人一样,问她去办事还是去走亲戚。她说不办事,去一个土医生那看病。并且用手指了指她要去的方向,她抬起的手藏不住眼里的喜悦,这喜悦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对一个把双眼不停在别人身上扫描的我,实属有点猥琐。在她阳光般笑容感染下,我准备与她同行。不为别的,只为她说认识我。于是我说,我们正好同路,那就一起搭伴走路吧。这条乡村小路,对我是轻车熟路,于她也应该是轻车熟路。走了不到五百米,接下来的路全是爬坡路,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粗重的喘气声,“歇歇吧,我不行了。”我回头不可置信看着这个身材粗壮的女人,怎么也想象不到她连说话都这么费劲。
“唉!心脏病,在我生三孩的时候出了毛病,干不了地里的活,严重时一锄下去,浑身瘫软,很多时候干活都是坐在里完成的唉……”听着她叹息的声音,再看她乌青乌青的嘴唇,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揪紧。你没进医院检查吗?“检查过,医生说要安心脏起搏器。”
“那就安呗。”安?十五万!那要很多钱,我家里拿不出这笔钱。”“你男人呢?不找钱吗?”“他?也是一个药罐子,肝不好,严重时还呕血。”
越听我的心情越沉重,三个都在上学的孩子,而他们的父母都身患重疾,想想蛮艰难的。在此刻,我想安慰安慰她,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词语,为了与她共情,我也说了我的身体状况。她一边听一边哦哦的应和着,最后她不无同情地说:“你还是去医院好好医治,山上的草药不一定能治。要是我有钱,何至于去找土医生。那是万不得已的事。”我很好奇土医生是怎样为她医治的,她说是用一把小刀做的手术,咋一听这话,我被惊住了。印象中,只有正规医院的医生才会用手术刀,乡村土医生怎么也可以用刀来手术?
“你没开玩笑吧?”我讶异地问道,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是真的,用一把小刀,在我右胸切开一个口子,放出血来一次的治疗就算结束了。”她语气平静中带着无奈。没有用任何药,就一把刀及肉体流出的几滴血,就完成了一次的治疗?我的心被电击了一样,瞬间被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扯得生疼。
我的眼前交替充斥着她就医的画面,与她一路走来,我心里设想着她就医的N种可能,万万没想到她是通过别人的刀来解决她的病痛。这次换作我劝她了,“你还是别冒这个险吧,放血就治病的话,医院不用开了。”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我的底气不很足,甚至有点虚伪。我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只是我条件比她好很多,并不为治疗费用操心,却也对医院望而生畏。
她说她已经治过一次了,上次治了回家又可以干活了,这次不知为什么,胸口又开始痛了,甚至比前几次症状尤甚。她想再去试试,说不定就好了呢!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语气。说完她又停下脚步用手撑着膝盖,嘴里嘘了一口长气,腰也忍不住弯了下来,几乎弯成了一条直线。“为了三个读书的孩子,不花钱的法子都要试试。”她喃喃着。其实我很想说那种治法怎么行呢?那不要命吗?但我终究没有再说,因为我再也不忍心说些令她感到绝望的话语,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看到的希望。
路边的地里坎边长满了灿烂开放的紫花地丁,一簇簇一丛丛,在阳光映照下,顽强地生长着。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没有了采摘它们的欲望。看着她带着希望走进那个为她主刀的土医生的农家小院,我的心再一次揪得紧紧的。多少天过去,我还在为这个乡村贫病交加的女人担着一颗心,我不知道,她再一次开刀放血后是不是有了好转,或者病情加重。而医院却成了她遥不可及的一个梦……而对于我来说,除了担忧还是担忧。多少天又过去了,如果可能,我想问问她,“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