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年，外甥已是四十岁的人了。那一年高考，他是礼泉县的状元。国防科技大学硕士毕业后，先是在部队几年，后转业到宝鸡市委，疫情前夕，被组织派到非洲。疫情结束，中国晴空万里，外甥神采奕奕开着奥迪A6来咸阳拜年，我这才感到，外甥大了。
孩子们都大了，而我们一天天变老。
外甥问:
几个舅之中，属您最能，我二舅呢？
二
兄弟五人，二哥长得像父亲，我们则是遗传母亲多一些。
二哥中等个儿，最为精神。
我常在中华小区溜达，一看见两个人，立马就联想二哥。
一是老章，吊儿郎当一辈子，临退休，混了个副县待遇，常半夜三更，在小区花园朗诵莎士比亚的英文原著，一鼓作气，沿河堤跑步到细柳营。二是老刘，县级退休，是几个象棋摊的常客，他水平不怎么样，人又固执，本来是棋逢对手两大阵营的较量，他往往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单枪匹马，跟普京一般。
中国人就那几种脸，他俩神似二哥。
三
二哥上初中的时候，是班上的学习干事。父亲带着我去双佛曹学校，开会哥奖励我一卷纸。
那时候，文革余毒还在，推荐上骏马高中，自然没有二哥的份，我跟母亲找捐献舅，走后门，二哥上了高中。
二哥毕业后想当兵。母亲张罗了几个菜，酒肉伺候村支书陡志刚。酒饱饭足的书记，出了东家串西家。
二哥的愿望落空。
四
二哥爱上了麻将，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大忙天，龙口夺食，他照样乐此不彼。
二嫂心急，被拐骗至山东，自由不得。
二哥破罐子破摔，在赌场愈陷愈深。
父亲坚持，将家丑外扬到底，家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五
我给二哥张罗了三次婚姻。
一是路井，二是上石，三是沣东。
韩琳嫂苦命，石潭嫂糊涂，沣东我是久病乱投医。
改变一个人，比登天都难。
六
书记的媳妇村长的娃，不敢惹来不敢骂。
至黑的长夜，《我向总理说实话》，有什么用。
二哥赖以生存的地，活生生被几个村霸夺走。
乡村两级狼狈为奸，鱼肉百姓，肆无忌惮。
村民无可奈何。
一地鸡毛，含辛落花流水。
我恨自己不是孙悟空，这世界，妖魔鬼怪太多。
七
我回到马里，才知道二哥把桩基卖了，3000块钱卖给存善。
桩基地竟然能自由买卖，中间人竟然是村长解放叔。
三个人去赵镇找二哥，他不闪面，我们费尽心机，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哥，从此再没有了根据地
我的心好痛。
八
二哥，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他写的黑体字，跟电脑上打的一样。
如果不是受家庭条件所致，如果父亲管教有方，如果二哥吸取人生教训，那么，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九
人口普查，我打电话给村上做文书的兄弟伟仓，我电话给镇上做市人大代表的小锋，我电话给所有可能知道二哥蛛丝马迹的人。
让公安同学网上查询，没有任何信息。
二哥人间蒸发，我们一无所获。
十
蒋戴表已撒手人寰。
众村霸早土崩瓦解。
故乡，天亮了 。
十一
面对外甥，我反问:
你在乍得几年，你二舅说不定在非洲？！
其实，二哥最有可能待的地方是澳门，那里有全世界最大的赌场，因为只有在那广阔的舞台，他方可纵横四海一展身手。
十二
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五了，明天是初六，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问老爱，要不要庆祝一下？她答，都老夫老妻了。
春节一天天临近，又是一个举国欢庆的团圆假期。
今年的春节显得特别有意义，女儿带着女婿第一次踏上故土去祭祖，去看望亲人 。
初三，两个孩子将登上去珠海的飞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
人逢佳节倍思亲。
届时，我过我的春节，我思我的父母，我念我的二哥。
十三
相信有一天，二哥发迹澳门归来，让我们喜出望外，欢天喜地。
2024.1.15腊月初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