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茅盾文学奖得主刘玉民的中篇小说《海猎》初发于1991年《十月》杂志第4期,后被收入《济南文学大系·当代小说卷》,2023年又收入作家出版社精选集《海猎》一书,是刘玉民先生的代表作之一。现在开始头条连载以飨读者。
海 猎(中篇小说)
刘玉民

3
虽然极尽努力,鲁渔3038、3037进人渤海渔区时,已是开捕的第三天上午了。
两天两夜,船上所有人的唇边都新添了一层燎泡,所有人都像经历了一次炼狱的熬煎。然而一声舵铃脆响,所有人身上的所有沮丧、怨愤、绝望,都被一种昂扬跳荡的激情取代了。
渔船以每小时八节的速度,向大洋深处开进。罗盘上的指针直瞄五十二海区方向。几天前,正是在那片海上,他们露出过雪白的牙齿。听说要去那儿,老福将回了声:“晦气!”海狮子才不管晦气不晦气,他知道那儿海底有宝;有宝,便是一切。
渔船在海区中打了一个盘旋,海狮子瞅准一片船只和虾芒稀疏的地段,下达了下网的命令。船速减缓,黑塔和船员们身着渔衣渔裤,迅速地、有条不紊地把流网向海里撒去。他们的神态异常的庄严,动作出奇的敏捷、和谐,每一杆子网仿佛都凝满了沉重和真诚。
他们已经失去了日进斗金的两天时间,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钟,对于他们,都不能不具有特殊意义了。
两小时稍多,舱板上小山似的一堆流网,化作了海上五颜六色的一溜虾芒。海狮子掉转船头,沿着虾芒巡视一遍,随即把船停住,熄了火。从下网到收网中间要隔四五个小时,这是流网在水中跟随海流扫荡猎捕的时间,也是渔民们在船上养精蓄锐消磨盘桓的时光。
冲洗过舱面船板,黑塔和小布鸽登上房间顶,逗弄他们的布鸽去了。海狮子牵好航轮,透过窗户朝3037方向眺了几眼,拿起对讲话筒呼叫起来:
“三十七!三十七!”
片刻,对讲机里传出老福将慢条斯理的回声:
“我是三十七。什么事儿?”
“你的网下完了吗?”海狮子问。海上渔船之间的联络主要依靠对讲机,电报是对陆地或距离很远的船只联络时才用的。
“完了。还有什么事?”
回答简短而且极不耐烦。海狮子只当是听不出来。像这样一种海上小家庭,在陆地不怕闹出种种不愉快,到了海上则只能和睦共处。尤其眼下非寻常时候,海狮子是决不愿意在自己与老福将之间,留下芥蒂来的。
“你看今天这个海,有没有盼头?”海狮子言语中满是温柔。
“你选的地方,没盼头不亏啦?”
“不,我是说风,有没有可能刹住?”
“问气象台!”
“你是老经验啦,气象台哪儿摆!”海狮子送过一串笑声。
“扯淡!”回答简捷利落,对讲机也随之关闭了。
“这个老家伙!”海狮子悻悻然地朝窗外睇去几眼。不识抬举!这个不识抬举的老家伙!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留下老福将当自己的二船长是否明智了。
冲突是从打青虾开始的。青虾又称春虾。当春暖花开,在休渔区度过整整一个冬天(按照国际渔业条约,休渔区禁止一切捕捞活动)的对虾群,沿着固有的线路,浩浩荡荡向渤海和日本海洄游时,满肚子籽卵把腹部和脊梁染得一片青黑。当青虾洄游到成山头外的黄海渔区时,渔民们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围追堵截。这就是所谓打青虾。打青虾不过十天时间,对于渔民们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一日老福将率领渔船刚刚凯旋,渔业公司书记大黄眼领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来到码头,远远喊着老福将的名字,说要“感受感受船上风情”。
一看那架势,老福将立时明白了来意。
“欢迎,欢迎。”他嘻嘻地把客人迎上船,转身却又拦住了,吩咐豹子拿过一桶白酒和一个竹节杯。他满满倒下一杯,端到客人面前说:
“咱们船上有个规矩,凡是上船的人先得喝下这杯酒。喝了,算是瞧得起咱们这些穷打渔的,就是兄弟、一家人,船上有的,好吃的管吃,好用的管用,好拿的管拿;不喝,那可是外路人,咱们穷打渔的可是伺候不起的。”
“哎,这几位是县里的领导,就免了吧?”大黄眼笑模笑样,一副潇洒的样子。
“那可不行!这是祖辈留下的规矩,谁也不能破!”老福将说。
“老福将!我说情,免啦免啦免啦!”
大黄眼仗着当年与老福将一条船上耍过风浪,如今又戴着书记的桂冠,摆摆手就领客人向舱面走。老福将却全然不管那一套。这不仅因为青虾个大味鲜数量少,是海中元宝、渔民血汗,他不甘心任人挥霍,更因为他对大黄眼其人,有着难以开释的怨恨。这位当年老福将手下的小船员,当了公司书记后全然变成另外一种人,请客送礼多吃多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不说,一连两个春节,他竟然把几千吨冷冻鱼全部卖了高价,让当地群众腥味儿也闻不到鼻子里去。老福将找去,也只拿出十几吨已经变味发黑的鱼虾应付了事。仅此一件,老福将就把他看透了、恨透了。如今他找到老福将面前蹭油卖人情,那才是真正找对了地方!
他一把扯住大黄眼,厉声道:
“哎!你这书记成心要坏祖辈的规矩不成?今天这个酒是非喝不可!不喝,可别怪我老福将慢待了你的贵客!”
竹节杯恭恭敬敬擎到客人面前,陪带着的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孔:
“书记的客要是看得起咱们穷打渔的,就请喝下啦!”
客人们一脸惶悚。那是真正的一节竹筒,碗口粗,半尺深,至少盛得下半斤白酒。
老福将逐一送到客人面前,见一片退避躲闪,倏地变了脸色,把满满一竹筒的酒噗地泼进海里,甩手回舵房去了。
大黄眼满面愠怒,却也只得退去。退下3037,却上了3038。
靠港拴缆,两船原本相邻,加之方才海狮子正站在船头指挥卸货,老福将与大黄眼演的一出戏,他是连潜台词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大黄眼下了头船又上二船,明显是对老福将的一种挑衅。然而海狮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对大黄眼及其客人笑脸相迎,一顿豪吃之后,又打点不下十斤青虾算作了礼品。
大黄眼抹着嘴唇、哼着小曲离去了。老福将把海狮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故事的精彩处还在第二天早晨。当鲁渔3037、3038准备再次出海时,大车二车却没能给渔船加上油。老福将去找,也没找出结果。金子般的春汛时节,分分秒秒都是用金子做成的,船旱在岸边只一个上午,便把船员们对老福将原有的敬重转换成怨恨:怨恨老福将不该为一点小事,得罪了大权在握的公司书记。事至此时,海狮子的原本并不为众人赞赏的举动倒显出了光彩。而那果然灵验,在船员们的鼓恿下,海狮子大模大样去找过一趟后,渔船竟然便且歌且舞地向海区进发了。
不过两月,故事的结尾出来了:海狮子取代老福将,成了鲁渔3038、3037的领航人。
本来的安排是,让老福将披上功成身退的大红袍,回家抱孙子,或者到养殖场去挂个顾问的虚衔。不知出于对老福将的歉疚、留恋之情,还是由于对这个头船船长缺少饱满充实的信心,老福将最终被留在了船上。
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吗?老福将会真心实意地辅佐自己吗?自己还真的需要他的辅佐吗?……海狮子望着不远处的那只船,微微地晃着脑壳,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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