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拒绝在火塘前一位老人以不疾不徐的口吻,伴着纷繁的雪讲述动人的故事呢?这个故事关于大兴安岭西麓的原始森林,关于鄂温克族的岁岁年年,关于一切和人有关的纯真和爱意,故事里有这位老人长长的一生,也有许许多多人的一生。
《额尔古纳河右岸》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描绘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故事,展现了鄂温克族人的生活、历史、文化和信仰。他们热爱树林和草原,驯鹿是他们的伙伴,部族人生活在一起,住在夜晚可以看见星星的希楞柱里。他们有神明般的妮浩萨满,每每穿起神衣神裙、敲起神鼓,摇晃着腰间的铜铃起舞时,苦难的生命总会获得救赎,她和鲁尼的儿女们却一个接一个飞向银河了。
生和死仿佛在鄂温克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平和。死亡以不同的方式寂静地来临,被冰霜掠夺体温、被狼群侵蚀肉体、又或者为鲜活的灵魂献祭、为所爱之人殉情……最后归于自然。同样的,族人们永远热情地迎接每一个在希楞柱里轻柔的风声和呼喊中孕育的新生命,给予真挚美好的祝福,文明得以在原始的生活方式中生生不息。
迟子建饱含着对那片土地的激情,以敏锐和细腻的笔触流淌出温情和悲悯,天然而质朴地还原了历史真实,呈现了鄂温克族人的生存状态。人们仰望天空,沉醉河流和山林,心中敬畏神明,唱着单纯的歌。她将一种边缘的生活,在文学世界里开拓出新的意义,深刻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揭示出罕有人至的生活一角中朴素高贵的灵魂。
“直到伐木声取代了鸟鸣,炊烟取代了云朵。”鄂温克族也开始走向了消亡,现代工业文明的进步侵蚀着森林,也侵蚀着森林中鄂温克族的生存状态,族人或随风随土离去,或纷纷下山搬进曾经口中的“坟墓”,离开这片森林,到达激流乡或是乌启罗夫定居,但民族的火种,一直好好地燃着焰色。
所以我不认为这是悲剧,尽管看着一个个鲜活热烈的生命葬在风中,也因他们心中有归处而幸福。我们在一段又一段娓娓道来的文字中,无比憧憬和向往曾经的这一隅土地。翻开书的那一刻起,我注定会目睹美不复刻的晚霞与白雪,见证在闪电和霜雪之外的斗转星移,旁观额尔古纳河右岸生命的起止,窥得鄂温克人生死之外不息的民族根魂,如此,灵魂已经在永恒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