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龚如仲(Ralph)
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毕业,曾任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有关作品:
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翻译作品美国动画电影小说《忍者神龟》(Ninja Turtles)。
台湾采薇出版社出版、发行《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此书已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纽约市市立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正式收藏)《东西南北中国人---细谈如何在大陆做生意》、《悠然时光》《如仲诗语》《My Life – Family, Career & VIPs》《清风徐徐》。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发行《悠然斋诗文选》《花儿在身边开放》。
作者现旅居美国,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经典文学网特约作家、台湾采薇出版社资深顾问、奥地利英文网Sinopress特聘专栏作家、北美翰苑古诗词社社长兼总编、海外华英总顾问、帝乡文苑海外顾问、春泥诗社网络文学社顾问。
诗文•上海的回忆
文/龚如仲(Ralph)
序:近日观看中央电视台8台电视连续剧《繁花》,感慨良多。一是让我回忆起上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大潮下上海日新月异的高速发展;二是让回想到当时我作为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一出口部主管与上海经贸委及上海轻工业品进出口分公司、上海文体用品进出口分公司、上海土畜产品进出口分公司(我主管的那一类出口产品跨越了三个进出口公司,他们都有权出口这些产品)有关人士之间的来往和接触。说句心里话,作为北京总公司的“领导”,到上海访问,黄河路我是去过多次的,因为沪上外贸系统的有关领导肯定每次都会请我“小聚”一番,而高档的黄河路上的饭店是必去的。我看不出、也没有听说过有《繁花》所渲染的饭店之间那种犹如黑社会般的争斗和倾轧。因为上海是法治社会,上海的公安系统不是吃素的,哪里容得那些“黑社会”人士的斗勇斗狠,那些故事应该发生在民国时期的旧上海。当然啰,也可能我是孤陋寡闻。为了让那些对上海和上海文化有兴趣的文友多了解一些上海趣闻,我特意把以前写的有关改革开放前的上海的两篇旧作重新发表一下,与大家共乐。
(一)
鹅卵石铺成的窄巷
对门相望的两排年深日久的楼房
无有石库门的堂皇
相比棚户区的高档
这里有没完没了的喧闹
这里有无穷无尽的欢畅
一条小河旁的沙泾港
却是我生长的地方
(二)
雄鸡高唱打破了黎明前的安详
大姐大嫂阿妈阿奶起床
伴随着锅碗瓢勺的鸣响
泡饭的味道满弄堂里飘荡
还夹杂着萝卜干咸鸭蛋肉松的奇香
一栋栋三层小楼的大门开敞
闹哄哄的是少年们奔向学堂
急匆匆的是上班做工的爹娘
笃悠悠的是摆开龙门阵的老郎
懒洋洋的是阿爷阿奶沐浴着暖阳
(三)
猛然间一阵咆哮
陈伯对王叔老拳相向
不过是一步悔棋
哪值当动起了刀枪
这里的红尘未净
那方的战鼓擂响
张姐与吴嫂信口雌黄
她说她太过猖狂
她说她无比嚣张
她说她罪犯天条
她说她浮尸氽江
笑眯眯依门观赏
左邻右舍不拉不劝不慌不忙
因为他们知道
这邻里间的争吵对抗
刹那间来如雷去如电
偃旗息鼓
片刻收场
陈伯王叔把酒言欢
张姐吴嫂叙起家常
既无前世恩怨
哪来仇恨久长
(四)
小吵小闹的表象
折射出家长里短的碰撞
但那骨子里的老老少少
更多的是互敬互谅
我记不得蹭过楼下陈伯的多少回好饭
也记不得隔壁的黄阿姨
帮我补过多少回扯破了的衣裳
弄堂里有个家喻户晓的口头约定
那就是一家有难
家家相帮
(五)
光阴荏苒
岁月流淌
我告别童年的弄堂已有半个世纪的时光
但那儿时的光景却时时刻刻地
在我脑海中徜徉
我永远忘不了我那紧邻黄浦江边的故乡
闲聊上海独特的语言文化
我出生于上海,算得上的一个地道的上海人。在我少年时的经历中,我深深感到上海人有其特有的生存状况和奇妙的语言文化,或者更明确地说,上海人有其独特而奇妙的本土色彩。我之所以说它独特,是因为早在民国时期,这个城市就成了外国冒险家的理想乐园,外来租借式的风水宝地和西方列强们的侵占梦乡。解放之后,城市回归于人民,而这个本来就相当发达的城市还得以以一日千里地高速度发展着、进步着,成了中国最为发达和最为先进的大都市。正是因为上海的巨大魅力,便使得这城市中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永久性居民们天生出一种优越感。在上海人的眼里,这个靠近东海口,面向黄浦江的大都市是中国最棒的城市,而作为上海人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在我少年时代,那时候的上海人不但对外地城市表现出自鸣得意的优越感,而且就是在上海本土之内,生活在不同城区的上海人也是彼此间斤斤计较、纠缠不休。从大处看,上海是一个移民城市。就粗略分类,上海居民中除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之外,最多的移民是来自于浙江、广东和江苏南部(苏州、无锡、常州)的“南帮人”和来自于江苏北部和少许安徽南部的“北帮人”(当然,这种分类的说法是不够精确的。比如,来自于江苏南通的移民,你就很难将其算入“北帮人”或“江北人”之列,因为虽说南通地处长江之北,但从“吴语文化”的角度来看,南通话是典型的南方话,而非江北腔调。所以,南通人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江北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差别感”:春风得意的上海人是“南帮人”, 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干着体面的工作(比如,金融、航运、厂家、店主、外贸等等。当然,“南帮人”当中也有“穷光蛋”),那些位于虹口区四川北路、山阴路等较高档的“石库门”或“小洋楼”是属于他们的居所。次之,就是包括我家人在内的“北帮人”(也被骄傲的“南帮人”称之为“江北人”)。“江北人”多以干苦力为主(比如,蹬三轮、扛大包、修马路、纺织工等等。当然啰,“江北人”当中也绝不缺乏腰缠万贯的大商巨贾或企业大亨),而其居住的地方,不是弄堂里狭小的“亭子间”,就是进出房门必须弯腰低头的“三层阁”,或者是位于贫困地段的“棚户区”。遗憾的是,上海地位最低的居民应该是包括一江之隔的“浦东人”在内的、散居在周边城郊的“乡下人”。当时的黄浦江看起来似乎是一条“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分界线,因为浦西住的是城里人,而浦东则是住着被“城里人”看不起的“乡下人”。
作为在这独特城市里生活的“江北人”中的一员,我必须使用三种不同的语言:在家里面说苏北话,在社会上说上海话,在学校里说普通话。说起上海本地话,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趣事,而这件趣事在外地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也是很独特奇妙的。
上海方言发音中的一大特色,就是“王”和“黄”不分,“铅丝”和“开水”不分。叶老师曾经在语文课上调侃道“如果用上海方言说出‘王老师向黄老师要开水,不要铅丝;而黄老师只有铅丝,没办法给王老师开水’,你们怎么分别?”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出结论,因为用上海方言来讲,任何人讲不出也听不出这其间有任何的差别(可惜我无法当面用上海话来表演给读者诸君听)。
我家所居住的虹口区,既比不了上等地区的黄浦、长宁,也比不了中等水平的静安、徐汇,但比起处于同等档次的杨浦和普陀,虹口还是要略胜一筹的。在香烟桥路上一条住户拥挤的弄堂里,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出出由我左邻右舍所上演的“好戏”:不是张家夫妇二人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就是李家姆妈和王家阿姨恶言相骂,声震环宇;或是正在下棋的赵伯伯和钱叔叔突然间推倒期盘,撸起袖子,立马就要老拳相加。但最为奇妙和不可思议地是,邻居们打归打,吵归吵,但彼此间绝不记仇。刚刚吵完驾、骂完娘,过不了一会儿,他们又“你好、我好”地和好如初了。
说句心里话,我有时很惊叹上海人用本土方言吵架时的语言词汇之奇妙和独特。他们语言使用的激烈程度绝不比任何其它方言来得逊色。如果说用诸如“小赤佬”、“小瘪三”来骂小孩子只是小菜一碟的话,那么文化不高的妻子骂丈夫为“氽江浮尸”(氽,发音为tun)那就相当刻毒了。把人形容成漂浮在江面上的尸体,也只有面临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上海人能够想象得出来。而浦东“乡下人”骂起人来就更加直截了当。他们骂大人,叫“老浮尸”;骂孩子,则叫“小浮尸”。上海人形容都市里的晚睡族的面色不好时,就会用一个“隔夜面孔”来表达。您想想,隔了一夜未曾休息的面孔(脸庞)当然是非常不耐看的。上海人骂贪吃者时往往会用“触祭”来显示他们的厌恶,意思是说“连供着的祭品都要吃,此人实在太贪吃”。而形容馋鬼时,上海人会用一个“馋痨”来称之。倘若得意地把别人反驳得哑口无语时,就可以说此人“闷脱”。形容数量多多时,那就用个重叠词“交交关关”。夸一个人机敏、灵光,那就叫做此人“灵额”,意思是此人额头(脑子)够用。我读中学时,有两个当时觉得“挺酷”的词儿也值得一提。我记得:一个叫“扎台型”(上海话发音叫“则代应”),是“很风光、很有面子”的意思;另一个词儿叫“淘浆糊”,是“说话乱说乱扯,和稀泥”之意。
好了,足够多的例子可证明上海这个城市的独特语言真的是别具一格。
(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