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包冻饺子

作家：郑旭东

天寒地冻，乡下人猫起冬来，圈里养的肥猪也停止了长膘，如果再养下去，是白白地浪费饲料，家家户户开始杀年猪，淘大黄米、小黄米蒸豆包，撒粘糕，紧接着就是包冻饺子。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进入腊月杀猪”、“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闹，杀完年猪包冻饺”.......大人们高高兴兴地忙年，孩子们翻着日历牌盼过年。

      农村包冻饺子都是在杀过年猪之后。原因是那个年代农村穷得可怜巴巴的。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顿带肉腥的菜，杀了年猪有了肉，才能包饺子。

      当时，农村包饺子的馅基本都是酸菜馅的，富裕一点的人家能包点白菜馅，萝卜馅的。

       酸菜是冬天里的家常菜，每家都淹一两大缸，除了平时吃酸菜汤外，包冻饺子用的最多。

     包冻饺子剁馅子是个累活，剁馅子基本都是妇女来完成，妇女们嫌自己剁太累，都招呼亲戚姐妹互相帮忙剁，今天你家，过两天她家，左右邻居都习惯了，听见谁家剁馅子，保证今天或者明天晚上，这家准喊人去包冻饺子。那年月，看见妇女们拿菜刀去别人家，你可千万别报警，那是去帮助人家剁馅子去，不违反社会治安管理条例。

       女主人剁馅子，男主人也有力气活干，他们用镐头到柴火垛旁去刨冻猪肉。那阵子，大家都想象不出来现在的冰箱冰柜是啥模样，完全利用天然的大冰箱。在杀完猪以后，亲戚朋友吃完猪肉散去以后，主人马上要到井沿去刨冰块，然后用爬犁拉回家，在院子里找一个比较安全靠边一点的地方，用刨来冰块把肉埋起来，浇上水，不一会的功夫，冰和肉，冰和地就冻在了一起，非常坚固，猫和狗闻到味，无论怎么扒都无济于事，馋得嗷嗷叫干眼馋。猪肉刨回来以后，要化一个晚上，待化到可以切的时候，开始剁肉馅，肉不能化太透，太透剁起来粘刀，起粘条，费劲。有的人家剁的肉馅多，左邻右舍的人都羡慕，主人越夸越乐呵，越剁越来劲，剁出来了幸福乐曲。

      

      包冻饺子全家人都争先恐后，孩子也有活，要去东西院邻居家借帘子，冻饺子帘子都是像方盘大小的帘子，不是用高粱稍串的圆盖帘，是用高粱杆串的长方形帘子，面积大，盛饺子多，一个帘子可以冻很多。

     冬天天短夜长，四点多钟天黑就要点上灯。上世纪六十年代前，乡下还没有通电，老百姓点的都是煤油灯，后来有了气死风灯，逐步发展有了电灯。包饺子的人家，在外屋地窗户前都放一个点亮的煤油灯或者一根蜡烛，为的是给冻饺子的人和来帮忙包饺子的人照亮。请来包冻饺子的小姑娘，小媳妇，小伙子都非常准时从不同方向，顶着星星和月光走进包冻饺子的小院，惊的路边的看家狗哇哇乱叫。

    南北炕的小饭桌周围坐满了盘腿包饺子的人，地上面板上是揉面，揪剂子，擀皮的手艺人。揉面，揪剂子，擀皮这几样活看似很简单，实际上科技含量还挺高，面揉的好，硬度适中，包出来的饺不容易破皮露馅。揪剂子要均匀，大小一致，这样包出来的饺子才能一般大，好看，有食欲。擀皮的人很累，皮要擀得厚薄一样，形成一个碗状，饺子才包出来肚子鼓鼓的，好看。

      女主人这个时候是不参加包饺子，男人负责进进出出冻饺子，孩子在外面看守饺子，一个是不让猫狗祸害，再一个怕有人偷走几帘子。女主人的任务更忙，一会儿找帘子，一会舀馅子，一会给大家上烟递水。老辈人大都抽自己卷的叶子烟，有劲，过瘾，呛得不会抽烟的女人们直咳嗽。年轻人一般都抽烟卷，那个时候烟卷的品种很少，有葡萄，迎春，握手牌的，没有过滤嘴。主人一盒烟拿出来，一圈下来撒手就没，马上满屋子烟雾撩绕。生活好一点的人家，烟的品牌也高档一些，有哈尔滨牌带锡纸的，个别特殊的人家，亲戚在城市住的，给大家抽的是牡丹和中华牌的，好烟只是拿出来几盒，大家尝尝，要管够抽，得老鼻子了。谁家的烟好，能够喝上茶叶水，包完饺子后，再尝尝鲜，马上成为大家几天的议论话题，明年在包饺子的时候，听见这人家剁馅子，就会有人主动去帮忙。

   大家手上包饺子，嘴也不消停，闹笑话，吹牛皮，抬杠子，话题一个接一个。

“看看，你包的饺子，比你媳妇的肚子都大！”王二屁开始逗八杆子才能拨拉到的小舅子。

“咋地，大埋汰，把鼻睇擤利落地，别弄饺子里面。”姐夫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片笑声，又一帘子包满了，主人托在手中，门吱钮钮地响。

    乡下人习惯了，说深说浅都不往心里去，难得大家聚一块乐呵。

     热热闹闹，不知不觉，三星偏西了，几十斤面的饺子包完了，大家洗洗手，叼上一支烟，踏着月亮地哼着小调回家，村里响起来一片狗叫声。

    时代在发展，有些生活习惯逐渐在改变着。东北人冬天包冻饺子习惯也在发生变化。过去，面粉是一箩到底，发展到精粉，现在又有专门包饺子的特种面粉。饺子的馅由酸菜篓子，发展成现在的多样化，三鲜馅，鲍鱼馅都见怪都不怪。过去，是人手工包，现在已经用上了饺子机包。

    按说，现在的饺子应该特别诱人，好吃，可我总是感觉没有早些年那样馋吃的感觉。想了好久，终于悟出来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期盼的过程，少了那种包饺子氛围。饺子的馅花样再多，也不能缺少亲情，希望，友谊，甜蜜，还有那原汁原味乡情的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