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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 章平 画
我的研究
只有伤口说出的话才是真实的
我的伤口被混凝土堵上了，并且编排了钢筋，一幢一幢地耸立
我在研究如何把一块铁石头搓圆，我知道这成不了专利
但很实用，无论是在什么路面，都可以滚动
2023年11月20日，铜川
说大了
我被这个世界羁绊。说大了，应该是被一只烟灰缸羁绊
带麻点的大理石，有冰纹，时尚的审美尺度
大指和中指合作愉快，弹进缸中，越积越厚
2023年11月20日，铜川
早晨
一些声音，汽车的。是摩擦寒冷的空气发出的
电梯上来了，再也无法打开昨日的门
我没有数过我的手指。它是个不变的常数
阳光照射，所有的事物呈现，不是自身的状态。是我看到的状态
2023年11月21日，铜川
这是平板
不再区分，所有的存在都是一个存在
这是平板。这是冰箱的味道。这是一根中指
手里已经放下，心里也在放下
2023年11月21日，铜川
冬天的乌兰木伦湖
整个湖面已经冻上。天地间，只有上帝才有能力干出这样的活儿
游鱼呢？再也看不到它们欢腾的脊背，再也看不到漂亮的摆尾和追逐
一层接一层的浪花呢？生动的，狂热的，轻浮的，波光粼粼的，舒缓的，都已不再
连摇曳的水草似乎也沒有存在过。湖面已经变成一个彻底不透气的巨大的玻璃屋顶
这是冬天。上帝要毀灭的，说起来只有两个字：生机。它已经做成了
我在冰面上散步，倒立，拍照，尽量把自己弄得开心。回想着湖面往日的：灿烂
2023年11月26日，铜川
对折，再对折
我把六尺的宣纸对折，对折，再对折
让它整张都变成小方格
我喜欢临写上古时代的字，它们
笨，拙。并且，显得孩子气
虽然，时空不再
不可能与古人见面
但从留下的笔痕
我知道
他们的心灵与我相通
单纯，朴素，本色
尽管几千年了
仍然能感受他们内心的起伏变化
他们的生命
和我们，是一个整体
并沒有死去
也无法死去
只要我们
还在
2023年11月27日，铜川
我差不多十年沒有仰望天空了
夜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向窗外的天空望去，黑得像锅底，什么也看不见
为生计劳碌，我差不多十年沒有仰望过天空了
想起许多年前，夏天，在凯江夜游，累了
躺在江边的草地上睡去。后半夜，看天空，第一次发现
星星是那么的多，几乎一顆挨着一颗
有的耀眼，有的含混不清。太震撼了
原来，天空居然如此美丽
现在，虽然还有深夜再去看星星的兴致
但疲乏的身体，已经拖不动我
我只能呆坐在沙发上，回想夏夜，辽阔的水面
鸣虫，夜游的朋友，和天上没有穷尽的星河
2023年11月28日，铜川
锤子
我读到了《狱炼》的第二章
邻居时不时地在敲打着什么
他想改变已有的状况
楼下，乐恒超市旁，站着三只垃圾桶
和一只犹豫的猫
看来生活是敲打出来的
我也应该有一把合手的锤子
和一件值得锤打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把它们挂在什么地方
2023年11月29日，铜川
肉身是糖
一个人被唤醒，所有的人都会被喚醒
我在静黙之中。听不到声音
我拳缩在我的肉身。肉身是糖
我看到的那扇门，它已经永久关闭
我起身追赶我的影子，它沒有逃避
有些事情永远跟随着我，延展的韧性
2023年11月29日，铜川
桌上的事物
烟灰缸在沉默，它有四个缺口，有点像四个把柄
老干妈辣酱也在沉默，它的盖子是圆的，应该是O型，万能适应者
奶粉罐子在沉默，它是铁质的，有一副无可争辩的铁石心肠
餐巾纸在沉默，它是纯粹的小小白，一张压一张，叠得很紧
铁夹子在沉默，它的嘴巴紧紧地夹住了，在等待那只上帝之手
酒瓶子在沉默，它已经彻底被喝光，搖晃不出任何浪花
便携式暖水瓶在沉默，它的心思全在旅行途中，跑风景，抢座位，拍照
我的眼镜盒子也在沉默，它把眼镜收藏了，完全是个瞎子。睁眼瞎
水果刀在沉默，它的念头全在瓜上，瓜太多了，也太大了，沒心思往別处想
我很满意我桌子上的这些事物。我热爱它们。说出它们非凡的品格。我也沉默
2023年12月1日，铜川
柜族世系
A，床头柜
我靠四个脚站立在世界上，虽然没长脚趾头，虽然不是动物
但也不是人。我是人的想法。不要打开我，不要看我内在的空。麻缠
你可以在我的头上放灯，硅胶套，烟灰缸，手机，平板，或者书
假如你愿意读的话。也可以放放钱夹，眼镜，吃饭的碗。我伴你入睡
不需要你的消费。你可以做梦，发财的，色情的，迁升的，杀人的
翅膀的。但你不能说梦话，语言会暴露你的思想。我负责不了你的安全
我沒有颜色，我的颜色是你內心的颜色。我已经提醒你了。小心你的选择
2023年11月23日，铜川
B，电冰柜
我靠插入活着，比较特殊一点。我和电板是天然的三角关系，严丝合缝
我绵绵密密的情话，只有懂小姐一个人能听懂。而不是董郎，也不是董酒
保鲜，是我刻写在家族备份上的全部基因。谁跟我搞在一起，谁就有80度以上的
新鲜，包括量子。我已经不是稀有品种，一百年前就属于人类。我招聘混搭，群聚
秉持同一的价值观。不必同种，也不必同类，都可以同居。这是你生活的时代
2023年11月23日，铜川
C，酒柜
我与强者同情，越是能喝，越是量大。別看我看上去是水，我有地狱烈焰的威猛
世界上的品种分类很多，麻烦。我用人来区分，你是什么阶层，我就在什么层级
只要酒后不乱说，可以乱来。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武器是语言。小心，它会毁掉你的人生
我和你相交，以杯来称量。如果绵密，我贈送你酒店开房的钥匙。世界上沒有人能战胜我
但是，都想借我去战胜別人。不要谈你对我有瘾，你是对你的想法有癮。醉了，都在怨我
別以为我只是酒。我也反映国民经济，cpl，人性，和世态。你和我的状况，就是你和世界的状況
2023年11月23日，铜川
D，药柜
不是摩西的专属，用来建立人间的秩序
我关注你的肉身，那个在世间晃荡，并被敲打着的各色门球
你的胃，它饱尝况味，容易跑酸；你菲薄的肠道，一向负重，它会梗阻
请记住救心的丸，风湿膏。前者可以保命，后者慰抚你一生也甩不掉的疼痛
如果你实在不行了，伟哥才是时代的珍品。加持你，重拾雄性动物的荣光
千万记得，不要放置巴豆，它让你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不是鼠㹃，请不要和鼠药混搭纠缠，一不小心，就会杀死比尔
2023年11月23日，铜川
E，书柜
都是些死者或未死者的呕吐物。在无数的世代，让帝王们难堪
曾经是火，大火，大大大的火。燃烧，为了保证帝国思想的纯粹
记录人类的荣光，羞恥。但只是部分；保留了帝王们的豪横
亚历山大，奧斯曼，成吉思汗，彼得和新晋的普京
唯物论者雄辨的主义。量子理论却发现世界统一于空
暗合于两千年前的佛佗。这否定了我们疯狂创造的一切，包括苦难
是的，沒有一个真实的永恒的存在。甚至宇宙。书让我们发现
但坍塌才是本质。人类自我炫耀的全部，终将如同尘灰
今天，我们还会谈论诗歌，灵魂的维生素。明天，一切都已破碎
2023年11月24日，铜川
吴悯，1964年生于四川射洪，曾在《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发表少量诗歌。出版《盆地这边》等四部诗集。现居内蒙古鄂尔多斯市。
《南方诗歌》2024年一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