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   鞋（微型小说）

文/周保松

       文成终于在城里买了套房。他和冬娅恋爱两年多了，因为没有房，冬娅一直不愿结婚 。新房装修完不久，文成和冬娅就把婚事办了。

       文成老家在乡下，离城里有三十多里。几年前父亲去世了，老家只有母亲三婶一个人 。

       这是个周末，三婶带着一些时鲜蔬菜和鸡蛋来文成家。这是三婶第一次来儿子家。冬娅是城里人，各方面都很讲究。文成怕三婶言行失当，引起冬娅不快，特地在电话中跟三婶说了许多城里的规矩，比如进门要换鞋，饭前要洗手，不要大声说话，等等。

        文成家在21楼。上午九点多钟，三婶来到他家门前。她边敲门，边大声喊着文成的名字。“谁呀！”文成去外面办事了，冬娅皱了皱眉，打开门。“是我，给你们送点东西来。”三婶笑吟吟地看着冬娅。冬娅喊了三婶一声，下意识地看看三婶的脚，向旁边让了让。

       三婶显然忘记了文成跟她说的“进门要换鞋”的规矩，拎着东西径直进了家。把东西放好后，她像是刘佬佬第一次进大观园似的，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个遍。冬娅睨视着三婶，气得满脸通红。文成家的房子装潢得着实漂亮。三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欣赏儿子的新居上了，并没在意冬娅的反应。

       这时，文成回来了。三婶站在客厅里，正津津有味地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花式吊灯。冬娅在卧室里。文成见她斜靠在床头，满脸愠色，就问她怎么了。冬娅没好气地说：“去看看你妈的脚！”

       三婶的脚上穿着一双灰头土脸的布鞋。文成走到赵婶身边，指了指放在门跟前特意为她买的拖鞋，说：“妈，不是跟你说了进门要换鞋吗？难怪冬娅……”三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拍着手说：“咳，瞧我这记性！”她急忙过去换了鞋。

       冬娅从卧室出来时，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三婶知道自己因为进门没换鞋惹恼了冬娅，红着脸，怯声怯气地看着冬娅说：“乡下人进家没换鞋的习惯，下次来，我一定记着换鞋。”冬娅“哼”了声，直到三婶离去，再没说一句话。

       文成的舅舅家有个鱼塘。一个周末的清晨，舅舅带着几条鲜活的鱼来到三婶家，让她给文成送去。三婶丢下手里的活，收拾收拾就进城了。这次为三婶开门的是文成。他接过三婶手中的鱼，让她别急进门。把鱼送进厨房放好，文成回头打开鞋柜，找那双为三婶买的拖鞋，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扭头问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冬娅。冬娅说，那双鞋被她扔了。她的声音很低，站在门外的赵婶不可能听见，可文成却听得很真切。他不好当着三婶的面发作，就低着头想另找双鞋给三婶换上。三婶是个急性子，说：“别找了，我把鞋脱掉不就得了？”话音刚落，三婶就脱了鞋，光着脚进了屋。冬娅冷着脸站起身，拿起拖把在三婶身后拖了起来。三婶是个明白人。她满脸窘态，跟文成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讪讪地离开了。

       三婶走后，文成沉下脸，冲冬娅说：“妈省吃俭用，把攒下的钱都给了我们买房子；她处处想着我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也许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冬娅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进卧室。

       一个周五的晚上，文成打电话给三婶，说冬娅怀孕了。三婶高兴地一夜没合眼。早饭后，她拎着两只杀好的鸡和几十个鸡蛋进了城。

       文成不在家，门是冬娅开的。三婶站在门外，看着各娅微笑着：“孩子，听说你怀孕了，我宰了两只鸡，带了一些鸡蛋给你补补身子。”冬娅的脸微微一红，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新买的拖鞋放在三婶面前：“换上鞋，进来吧。”三婶把东西递给冬娅，看看自己的脚，说：“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回去做呢，我就不进屋了。要是想吃啥，让文成打电话告诉我。我回家了。”三婶转身走向电梯。

       看着三婶佝偻的背影，冬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愣怔了一会儿，她像是有什么事急着要做似的，没顾上换鞋就从家里走了出去。三婶刚刚离开。冬娅轻叹一声，对着缓缓下行的电梯，默默地站了很久。

作者简介：周保松，教师，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安徽滁州人。作品散见于《安徽文学》《百花园》《小小说选刊》《金山》《黄海文学》《精短小说》《安徽日报农村版》《新安晚报》《安徽科技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