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偷成了贼
文/李威
那个贼在公交车上
几乎是当众
偷一个昏昏然睡着的老人
他其实不是偷一个老人
他当众,放肆地,偷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都低着头
看手机,打盹,想事
但我们都知道被偷了什么
贼到站下车了
被偷的老人一会儿会醒的
再下一站
我们很多人都下车了
像干完活后提前下车的贼
神青赶读诗:
诗讲究发现力。但我在此要说的是发现力是有级别的,这就是深刻性与泛表象发现的区别。
在李威诗中,读者很容易觉察到两点∶他的智慧,他的带锋芒的善良。
这首诗体现的是人性置换与罪恶置换。一个罪恶激起了更多罪恶,一个罪恶的实施让更多罪恶暴露了出来。
原来人们并不无辜,而是还没被罪恶的光照到,还没发现自己一身的罪。
是的,偷儿是在偷一个老人,但更是偷众人的胆怯与事不关己。偷儿偷的过程,更应该理解为技术性抢劫。
人们选择回避。选择了对偷儿的尊重与畏惧。人人这样做了,人人是在帮偷儿偷。
没有人断喝一声,这样的精神早就没了。由于社会淘汰,勇敢的基因已断了种。只剩下蛆虫蠕蠕而动,表示自己还活着。
勇敢的精神也并非完全断种。这个偷儿不是很勇敢吗?当罪恶如此勇敢时,这说明了啥?
但最后贼还有像贼的众人都下了车,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点社会违和感也没有。这多好啊。皆大欢喜。
如果老人醒来发现自己钱被偷了,是不是只老腔老调地咕哝一句:谁让我这么倒霉呢。破财免灾吧。
这就更不违和了。更皆大欢喜了。
舟自横渡读诗:
震撼!恐怖!我只能说震撼、恐怖。
通过李威的眼睛,第一次发现(这辆)公交车里弥漫着的死亡的气息何其浓烈。而唯一活着的贼如入无人之境,像一只硕鼠在垃圾堆里翻云覆雨,自在逍遥。
上车。
下车。
按部就班。
公交车仿佛是他履职的场所,又像是造福的桑梓,更像他临幸的王国。
无疑,他是成功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举止轻轻松松地把我们偷成了——贼——做贼而不心虚!
贼带来的死亡生机蒸蒸日上,像瘟疫蔓延。
惊惧之余,我不得不离开视线一会儿。说我鸵鸟也好,懦夫也罢。我必须得平复一下心情,以便有力气在车窗上划开厚厚的水蒸汽。
昏睡的老人仍在昏睡。他是因为被偷得多了而失去警觉吗?还是因为睡梦不能间断?或是除了一条老命,已然偷无所偷?我希望他怀里没有救命的钱。
环视四周,我寻找着我们中的我,惟见贼影幢幢,暮气沉沉。
乡关何处?我终于找不到自己了,就如贼的忘我的境界被复制,被粘贴。我们都知道我们被偷了什么,但是我们不能说出我们被偷了什么。我得感谢李威,或者如李威一样的人,他或他说出了我们被偷了什么,我们正在被偷了什么。他的善意的提醒,他的良苦用心——到站了的——人——该下车了。
呜呼!天下无贼,竟然是天下无以不为贼者耶!
这个贼太厉害了。读完诗,仍然心有余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