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荔枝红(杨虹)
后门的百年荔枝树,枝繁叶茂,树高已超过了三层楼。老爸老早念叨着,爬树的手艺活,年轻一代都没传承下来……我这次回家,老房子的屋顶,已然换成水泥板,只为了人们能轻松架上竹梯,摘下荔枝。土地、果树,一定不能荒,这是农家人最朴素的底线。
爷爷不再走路带风,经常叫不出孩子们的名字。时光荏苒,他不再是当年侃侃而谈、教家人怎么装荔枝的总指挥了。他慢悠悠站起来,驼着背,迈着小碎步,踱到后门抽烟,来客人了,也总是默默躲在房间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荔枝红了的时候,家里的男人总要在傍晚扛上一条长凳,到荔枝树下守夜。我仍然记得,几乎每一年的小暑前后,都要来一两场台风,只要刮起台风,哪怕是半夜,村里的老老少少都会爬起来,拿着手电筒,提上一个竹篮,在荔枝林里转,捡拾掉落的荔枝。台风过后,大雨滂沱,浑浊的河水一直在上涨,直至灌进老房子,那些木凳子、塑料盆在水中漂浮着,爷爷一脸凝重地指挥家人转移物品,孩子们却傻乎乎地蹚着水挨家挨户去瞅瞅,谈论谁家淹得最厉害。
等到可以采摘荔枝那几天,男人们扛着竹梯子,女人们带上孩子挑着竹筐,到树下收拾分拣荔枝。那时我最盼望的就是树上掉落几颗荔枝,然后心疼且欣喜地吃掉它们。母亲看到娃们嘴馋了,就会挑一颗完好的荔枝,然后假意说:“可惜了,这颗也裂了。”母亲边嚷嚷边往孩子嘴里塞白花花的荔枝肉。荔枝卖完后,差不多是大暑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买点好吃的。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挣钱的渠道多了,家家户户也不再依靠荔枝的收成了。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小伙伴们都长大了,都在外奔波着。每到荔枝熟了,大家总会带上娃回来摘荔枝。
而今,我们这些半夜拿着手电筒的小伙伴,都已到了不惑之年。长辈们依然保持着最朴素的愿望,荔枝树不能荒了,哪怕都搬到城里,到了该施肥除虫的时候,多远都会回来照顾这些树。河边的荔枝树依然在风中摇曳,爷爷的抽屉里,不时地会放着几颗青中带红的小荔枝。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复返,关于荔枝树的记忆,却是我心底那一抹永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