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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文／宋红莲
退休之后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退休老人”。不管你先前是坐办公室的局长，还是扫大街的环卫工人，统一都是这么叫的。局长的养尊处优没有了，环卫工人的风餐露宿没有了。像瓦匠师傅打水泥地坪，一概被铁板抹得光光溜溜。
我们坐在一起，像辈份突然被扯平的兄弟姐妹一样：说话开开朗朗，不再有所顾忌；做事光明磊落，不再遮遮掩掩。
退休之人，基本上都是功成名就之人。对成功的恒量是没有标准的，你认为自己生活得很好就是标准。不管你的退休金拿多高，你一个月拿一万多元也好，他一个月拿一千多元也好。大家同样坐在一起，同样晒太阳，同样谈论一个话题。
有一天，我们又谈论开了一个话题：你是怎样进单位的？有没有贵人提携？
这个话题的范围可就大了。
有一个从闸管所退休的人说，当年村子后面是一条大河，有一条小河与大河相通，由一道闸门控制流水。管闸门的老头病了，上不成班，向上级主管部门推荐了他来接班。那道闸在荒郊野岭，一个人守闸孤苦伶仃，没人愿意干。但那个病老头坚持劝他接班，还通过村支书做他的工作。没想到后来，他成了“吃商品粮”的职工，混得比同一班的发小哪个都好。归根结底，他说：“一个人的一生遇到一个贵人很重要，那个病老头就是我的贵人。后来我意识到是他帮了我的大忙时，我就经常去看望他，顺便把他的闺女娶来当了老婆。”
这个人笑得很开心，他无疑是一个人生大赢家。
由闸管所的这个人起头，人们都谈起了自己的贵人。我发现，好像都有贵人存在。有些人忘记了，也可以从记忆深处拉一个人出来。有的贵人是拿钱出来，倾力相帮，有的贵人是说一句话为你指明方向。
自从谈论过这个话题之后，我发现有一个女士没有以前活跃了，说话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她退休前，是个做生意的人，做得很大很成功，眼下平稳过渡给了儿子媳妇。
我问她，“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生意的？”
她说：“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我说：“这不就是你的贵人吗？”
她说：“可是我今天才想起他是我的贵人，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他，感谢他。”
我说：“既然是贵人，就应该去看看他，感谢他。”
她说：“是的，我应该去看看他，感谢他，哪怕只是说一声感谢的话。”
第二天，这个女士就没到广场上来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找贵人了。
广场上的退休老人很多，缺个把人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人知道这位女士有多少天没有来了。直到十多天之后，她又来到了广场，才有人问，“你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了呢？”
女士说：“时间不长，就十多天时间，我去找我的贵人了。”
“找到了吗？”我关切地问。
“找到了。”这位女士很高兴，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这位女士姓郭，叫郭子玉，是从乡村嫁到城里来的。她的老公在“标准件厂”当工人，就是制造五金产品螺杆螺帽的。
郭子玉初到城里，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来养活自己。她虽然在家里学了一阵裁缝手艺，却不敢租门面开铺子。加上怀孕生娃，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郭子玉心里也特别着急。身边有娃拖着，这也干不成，那也不好干。
但她平时利用废旧布头缝制的鞋垫，挂在屋外晾晒，被邻居男人看见了。
邻居问：“这是你做的，还是买的？”
郭子玉说：“是我做的。”
邻居问：“你学过裁缝？”
郭子玉说：“学过。”
邻居问：“那你能不能跟我做两双，我家里多的是绒布头？”
“可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邻居抱过来一卷绒布头，是做鞋垫的好材料。
郭子玉一看就知道不是哪个裁缝铺子用剩下的边角废料，而是大型服装厂的，成色挺新。“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绒布头？”
邻居说：“服装厂的院子里堆得多的是。”
“哪个服装厂？”
“浩鹰服装厂。噢，对了，你可以拖回来，废物再利用。多做些小娃的绒靴，大人的鞋垫。星期天拿到广场上去卖，便宜卖，俏得很。”
“能随便让人拖吗？”
“别人不行，我可以随便拖。”
这个想法不错，郭子玉一直苦于没有门路，苦于无钱投资。现在好机会送上门来了，郭子玉当然会紧紧地抓住。
邻居在做米酒卖。每天用两个扁平花眼箩筐，装上两钵米酒，挑着沿街叫卖。那家服装厂的厨房大师傅喜欢吃米酒，成为了他的常客，吩咐他每天都可以送一碗过去。
邻居看到院子角落堆带绒的碎布头，心中喜欢，便讨了一把，说是回家让老婆糊几板鞋面壳子。
大师傅很爽快，“拿，尽管拿。”
邻居笑了笑说：“我也不得拿多的。”
大师傅说：“没事，这些都是边角废料，没有用了的。”
邻居很热心，亲自带着郭子玉的老公，用三轮自行车拖了几大蛇皮袋子回来。
有了原料，郭子玉就有了用武之地。她利用这些布头，做出一双双鞋垫，一双双小娃穿的绒靴。星期天，拿到广场上摆摊，果然很受欢迎。一天可以卖几百块钱。那个时候的肉卖一块七一斤，米才卖几角钱一斤，老公的工资才一月两佰多块钱。
要说贵人，邻居就是郭子玉的贵人，名符其实的贵人。而郭子玉利用第一桶金赚了大钱，在外面买了大房子，开了公司。一忙几十年，竟然不经意间，将贵人的事忘记了，忘记得一干二净。
何许是，贵人人微言轻，仅仅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帮了一个很小的忙。但四两拔千金，你的人生或许从此就会改变，从而踏上成功之路。
郭子玉原来住的地方拆迁了，邻居搬迁了几次。她费尽精力，跟踪寻找，终于找到了过去的邻居。邻居很健康，和她一样已经退了休，在家里贻养天年。
郭子玉也没有说多的话，以最高的礼节，深深地向邻居鞠了一躬，“谢谢您，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