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溜子
文/云蒙山人
自小就听大人说“腊溜子”,也不知道是蜡梅的“蜡”还是腊月的“腊”。反正数九寒天里,天上下的既不是雪又不是雨,挂在枝头像珍珠,落到地面像层蜡,走在上面极容易滑倒,人们就把它叫做“腊溜子”。下腊溜子总是一年最冷的时候,给人们的出行带来极大的不便,也让瘦弱的我心生恐惧。
最早记得腊溜子,应该是10岁出头,大概小学三年级。那天早上打开门,就发现地面上厚厚一层腊溜子。我刚迈出脚步,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台阶上,屁股生疼,忍不住“哎吆”喊出了声。爷爷听见响动,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下腊溜子呢。可我要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怎么办?爷爷赶紧转到屋里,找出两条草绳,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绑在我的鞋上。别说,还真管用!我穿着缠草绳的鞋,高高兴兴上学去,平平安安回家来。那次考试得了总分第一名,还奖励了一张年画呢,就贴在炕头,过年的十几天看一次高兴一次。
20岁那年冬天,跟着奶奶去高高的画眉山上,看她小时候住过的老屋。这个小村子绝对是云端上的天堂,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欢畅。谁想到在返回途中,老天爷下起了腊溜子,我们祖孙俩三步一跌、五步一滚,狼狈极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山洼,奶奶喊我停下来,在路边拽到了一些虽然干枯却还有些韧性的藤蔓,先再我的每只鞋底各绑两道,又在她的鞋底同样操作,再留出好长一大截,一头绑在我的腰间,一头拽在她的手里。奶奶让我走在前边,她走在后面,放风筝一样把我带回了家,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又害怕又好笑。好多次仰望着画眉山上的云朵,真不敢相信,我们能够在一个腊月天,踩着腊溜子从那样陡峭的山崖上“迫降”回家。
30岁的那个冬天,也是一个下着腊溜子的早晨,我骑着摩托踉踉跄跄赶到家对面,却发现被一条河挡住了回家的路。虽然父亲在河面上修起了钢丝木板吊桥,但桥板上的腊溜子很厚,即便把摩托停在路边,空人走上去依然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滑倒。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对面走来了父亲,他提着一篮沙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木板上撒沙子,在摇摇晃晃的桥上前行,终于从桥的那头走到了这头。我踩着父亲撒的沙子过桥回家,那天正是父亲的生日,当天的饭菜虽不丰盛,有一种团圆的温暖,以至于许多年过去了,那一幕幕还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40岁的那个冬天,有一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医生建议我在老家的土炕上做免费疗养。想想那段时间真是悠闲,刚好借着寒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顶多去三十多米外的井里挑一担水回来。有天早晨打算下台挑水,却发现这世界又被可恶的腊溜子统治了,嘟囔了一声就躺下看书了。想到早饭时候,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呆了:母亲用灶房里的草木灰从台阶上一路撒下去,东边通向厕所,西边通向井台,凡是草木灰撒到的地方,踩上去再也不滑溜溜了。母亲虽然自己挑不动水,却害怕我在挑水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微不至的爱,却从不轻易说出来。
今天,在我已过天命之年的晨,正如天气预报部门预言,老天爷下起了腊溜子。枝头挂满了一颗颗小珍珠,地面像打了蜡一样滑溜溜。我小心翼翼走在路上,耳畔突然传来谁的手机里播放的《冰雨》。“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你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
原来,腊溜子是冬天的眼泪,不经意间融进故乡的小河,化作粼粼清波,缓缓地,流进我的心窝……



作者简介:云蒙山人,本名萧军,普通教师,任教小镇。曾获得教育系统一些荣誉,在纸刊和网络发表过一些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