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走 的 文 字

       ——读韩平子的《窗前树》

              红榜作家    梅 赞

当绍公将金融文友韩平子的散文集《窗前树》送给我时，我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鲁迅先生《秋夜》中那个有名的句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韩平子难道写的也是枣树么？带着这个好奇心，迅速翻到《窗前树》那篇文章，发现她写的竟是一棵杨树，其间还写了榆树，槐树，柿树，桂花树。我便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太想当然了。但读了《窗前树》的文章后，韩平子的文字还是吸引了我。我几乎是一口气将全书读完的。

每个散文作者，没有不写故乡的。故乡，就是给了他哺育，成为不可磨灭记忆的地方。韩平子，也不例外。在第一卷时光中，这个“喝着汉江水长大的北方女子”，回忆起她的故乡“黄河就在老家的门前拐得那个‘几’字弯”，她认为“人之所以眷恋故乡，就是因为记忆，因为牵挂，因为太多太多的舍不得”。这一卷中的《太阳落山的地方》写法很有意思，她从汉水上溯，从汉口、仙桃、潜江、荆州、钟祥到襄阳，穿越时空，写了父母的“秦晋之好”以及顺着汉水，从汉口到襄阳，又从父母喜好喝茶，联系到了“万里茶道”和我们咸宁的“川”字牌砖茶；又写到了历史上的汉水上的商贸良港“渔泛峰”，有六百年历史，曾经“汉口的航船、江西的木排、荆州的鲜鱼划子，还有汉中来的商船，都在此停泊，可谓‘日有千船进发，夜有的万盏明灯’”；还有沉湖的围湖造田，淅川为丹江口水库而移民的离乡之痛，大柴湖移民新城的崛起，以及“引江济汉”水利枢纽工程的雄伟。历史和现实交织，文章汪洋恣肆。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散文，难怪获得了“醉人的山水·2022中国山水（永州）散文节”优秀作品奖。《朝阳为谁升起》是仅有的一篇写银行职场生活的文章，把几个银行职业女性的先进事迹用“女支书”串起来，因为韩平子本人也有过近十年“女支书”的工作经历，她“熟悉她们的着装、身影、眼神，了解她们肩负的责任、使命、担当，有着与她们相同的歌苦笑累”，故而写得活灵活现，避免了写成纯粹的表扬稿。是金融与文学的很好结合。

韩平子，本名韩丽萍，金融作家协会会员、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见于《西藏文学》《金融文坛》《长江丛刊》《金融时报》《建设银行报》《汉水》等报刊，著有散文集《窗前树》。作品曾获全国2020年第八届“书香三八”征文优秀奖、 “中国（永州）山水散文征文大赛”（2022年）优秀作品奖、 “晓熊杯”散文诗大赛一等奖。

第二卷四季，我最喜欢的文章是《吃春天》和《槐花苦累》。前者写的是吃香椿的故事，通过女儿的口，说：“春天在哪里？我还要把春天吃进肚肚里”，通过小阿姨燕飞的口，说“我不知道城里人管它（香椿）叫啥子，我们山里人就叫它春天，每年都吃，说是吃了人就春天”。把吃香椿说成是吃春天，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想象啊。而后者，是指槐花做成的粑粑，“菜多面少”。在作者的家乡，“苦累，苦读平声，累读轻声，是我们北方介于主食和菜之间的一道特色小吃。”如果不是读了韩平子的文章，估计我们南方人是很少有人知道槐花苦累是啥玩意儿的。也算是从她的文章中长知识了。还有一篇《尽爱鱼梁秋色》写得很美，“大片的芒草在风中摇曳，粉黛草柔柔地摇动出人们心底的丝丝浪漫，乌桕树的叶子转红了，银杏也变得金灿灿的，少女樱开得正艳，把大地铺上了花毯，粉的红的和紫的……”算得上美文，读后让人马上想去鱼梁。

读第三卷行走，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韩平子可谓是一个旅行达人，她说“去年三月去林芝看过桃花，走了十几天的藏东南”，今年又“拖着行李出发，再去西藏”，而且，“每一次旅行归来，我都会匆匆写篇游记”，因此，又可把她的文字归为行走的文字。虽然这像是在贴标签，可能不大准确，可能仄化了她的写作，也可能作者并不喜欢如此概括，就像余光中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乡愁诗人”一样，但我却认为八九不离十，同时也能看出她文字的特点。你看，《窗前树》全书共收录43篇文章，分成五卷，一曰时光，一曰四季，一曰行走，一曰故事，一曰漫忆。可据我初略估计，与行走相关的篇目（如果把分散在其他各卷中关于行走的文字统计在内）多达20篇，接近一半，占的页码却远远超过一半。可见其分量之重。纵观中国传统散文，多有纪游的习惯，而且，名篇迭出。像古代的徐霞客游记，柳宗元的《小石潭记》，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苏轼的《石钟山记》，姚鼐的《登泰山记》等；像近现代，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叶圣陶的《记金华的两个岩洞》，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和《钓台的春昼》，刘白羽的《长江三日》等，不胜枚举。韩氏游记虽然不能与众多散文大家相比，但却自有她的特色，我们可以跟着她的文字去旅行。

韩平子写西藏、新疆和青海的文字有点让我着迷。尤其是西藏，人称第三极的地方。一般人一生去一次就了不得了，而韩平子至少去过三次。让我佩服得很。她说“去阿里的路，迢遥、阻隔，难以安眠”，日喀则，“南有喜马拉雅，中有冈底斯，北有念青唐古拉，大山绵延起伏，河谷辽阔无垠……时而山峦翠绿，时而雪峰远矗；时而白云悬浮，时而大雾迷茫；时而一片戈壁荒凉，时而碧蓝的湖水在心间荡漾”，而“六月的阿里，正是扬沙的季节”，“这里的土地如此荒芜，通往它的门径又如此之高，以至于只有最亲密的朋友和最深刻的敌人才会前来探望我们”，阿里“足够遥远，值得半生回忆”(《阿里不再遥远》)。试想，一个女子行走在阿里，不是英雄又是什么？刚读完阿里，又跟着韩平子的文字来到了新疆的喀什，她居然是走新藏线入疆的。这是中国最危险的一条公路，当年孔繁森就是在这条公路上牺牲的。足见她的巾帼不让须眉。“从阿里的班公措到喀什的莎车，相距千余公里，常年霜雪覆盖，冻土、泥石流、塌方随时都有发生，山路崎岖，道路打滑，要依次翻越八座大的达坂”，最底海拔3150米，最高海拔5378米，平均海拔4809米。“还有无数的冰河，是一段最为险峻的昆仑翻越”，可见路之艰难。当读到中国军人戊守在喀喇昆仑线边境线，以身许国牺牲时还不满19岁的戍边英雄陈祥榕的事迹时，无不潸然泪下，他的“清澈的爱，只为中国”说得多好啊，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清澈的爱，岁月才如此静好。和韩平子刚唱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告别冰山上的来客，一下子就走进了喀什老城的散淡时光，“喀什是南疆的灵魂，而古城，又是喀什的灵魂。”(《喀什三章》)她还写了吐鲁番的葡萄快熟了，鄯善的库木塔格沙漠，九曲十八湾的巴音布鲁克，最美独库公路和那拉提草原，八卦城特克斯，阔克苏大峡谷，夏塔古道，木扎尔特冰川，博尔塔拉赛里木湖等如歌的新疆。跟着韩平子的文字离开新疆，就进入一片盐泽的世界，这便是柴达木盆地，“这里地面有盐、地下有盐、水里有盐、土里有盐，甚至公路也是用盐铺的。”真是不同凡响的世界。

韩平子的足迹不仅遍布海内，而且远涉域外。在《自驾星月国》中，听她吟唱伊斯坦布尔“浓厚的历史积淀，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令这座城市散发着迷人的芳香”；看她在格雷梅小镇，入住洞穴酒店的逍遥；欣赏盛放如瀑的阿拉恰特三角梅；在“每一个转角都有不同的风景在等侍，美到尖叫”，“世界最美海岸公路”的D400公路遇见切什梅小镇，棉花堡，以弗所的猫星人，费特希耶的市集，安塔利亚老城的狗。在《埃及归来》一文中，和她从首都机场起飞，“飞着飞着，就看见漫天繁星；飞着飞着，就看见日月交辉”，这是一种怎样的浪漫呢？和她一起参观“世界上最大露天博物馆”卢克索；一起在尼罗河里逆水而上；一起欣赏古代男神的不朽杰作阿布辛贝；一起漂洋过海来看图坦卡蒙；一起相信“人类惧怕时间，而时间惧怕金字塔”；一起闲逛多面开罗；而红海和撒哈拉，在韩平子眼中，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这一卷中，还有《“坝上”散记》《走进诗意山水间》《去乡里》也值得一读。坝上是塞罕坝的简称，我看过《最美的青春》，讲的是第一代坝上植树造林人的故事，那种艰苦，那种付出，让人为无不为之动容，而现在，坝上有(七星和公主)湖之丽景，秋日美(白桦)林，谱出一曲人定胜天的壮歌；诗意山水指的是她的桂黔自驾，那是一片神奇的天地；去乡里是为南漳山水造像，为乡村振兴助力。还有编入其他几卷的《陆水湖的清晨》《“女”凤凰》《春到百宝寨》《北行纪事》《远道平遥》《闲话武功山》《历险之旅》《婺源之远》《隔日醉》《走，去凤凰山》《古城独克宗》等，都是韩平子行走的文字，那里同样有着不同的远方风景。

第四卷故事，最让我动情的是《父母爱情》。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父母爱情，即使再普通，也是世上的独一份。“只有死别，不再生离”是我们父辈那代人特有的浪漫；“生同衾，死同穴”是古典的，又是现代的，还是亘古不变的。这篇文章可以与第五卷漫忆中的《秋天的怀念》结合着读，母亲在医院躺了三个月，陷入昏迷，弥留之际，当听着父亲拉着她的手说“生同衾，死同穴”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驾鹤西去。让人眼眶濡湿，让人产生共情。《父亲的猪皮冻》写的是北方人爱吃的一道下酒菜，但经过父亲的处理，几乎被人丢弃的“猪肉皮”就成了家人的美味佳肴，那不仅仅是一道家常菜，更深藏着父亲对家人的爱。我想，也包含着作者对父亲的爱吧。

第五卷漫忆，《怀念叶青》是回忆她的大学文学老师，一个年轻有才华的诗人，写得青春，热情，那个年代真是文学的黄金时代；写老师的病，写得沉痛，不舍，当然也写出了“爱”和“真诚”，因为“他猛一回头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那是叶青……”文章戛然而止，却恰到好处。《老李的木板凳》是为小区保洁员老李写的一曲挽歌。老李懂礼貌，老李热心肠，老李有爱心，最难得老李懂浪漫，“扫地的时候，最喜欢在花树下发呆，不管什么花，他都会直愣愣的。一个老男人对着花朵发痴”，还不浪漫么？此文写出了一个底层劳动者最本色的东西，可信，可亲，可敬。

散文是一种自由的文体，上天入地，历史现实，记述思辨，纪游经历，无所不包，无所不能。韩平子《窗前树》中的43篇文章，正体现了这种自由的尝试，值得一读。

作者简介:梅赞，中国作协会员，湖北作协散文委员会副秘书长，《散文湖北》执行主编，金融作协理事。出版诗集《为你而歌》，散文集《远去的凉亭》《大市莺声似故山》，长篇散文《时代侧影——给历史一个回声》等。

（这次金融文学的盛会中，梅赞与韩平子同框。）

韩平子：简介，本名韩丽萍，金融作家协会会员、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见于《西藏文学》《金融文坛》《长江丛刊》《金融时报》《建设银行报》《汉水》等报刊，著有散文集《窗前树》。作品曾获全国2020年第八届“书香三八”征文优秀奖、 “中国（永州）山水散文征文大赛”（2022年）优秀作品奖、 “晓熊杯”散文诗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