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市年忆1 团年饭
屈化民

腰市人的团年饭,是大年除夕的午饭,是一年到头的盛宴。吃饭前,先响鞭。喜团圆,开家宴。满桌子菜,凉的热的,甜的咸的,炒的炖的,炸的烩的,肉的素的。七碟八碗,全往上端。大锅里蒸着米饭、年糕、米方块、肉包子、素包子,油削馍、豆罕馍、豆渣馍。桌上墩着秦川酒、太白酒、西凤酒、红酒、啤酒、稠酒。欲比满汉全席,体验太后慈禧。平时想咥(die)好吃的,总说过年才吃哩。熬到过大年,铺张这一餐。把一年的好吃喝,聚到除夕这一桌。敞开肚皮吃,放开性情喝。吃到天黑,喝到半夜,谝到初一。
吃喝闲谝中间,举杯行令划拳。出五魁,喊高升,敲猜老虎杠子虫。打工返乡的小青年,显摆一阵广东拳: “帕斯特,依温特,帕斯特特酷斯特”。挖过金矿的中老年,学划洛南老汉拳: “我老汉,七十七,四年不见八十一。弹三弦,唱大戏,胳胳拧拧走上席。这杯酒,该你喝。该我喝,我就喝! ”
百姓为吃这顿饭,家家故事一长串,串起村庄和街面。年三十,街镇上,半天集。集上见面,热情客气。明知道没吃哩,偏要问吃啦没。来匆匆,去急急,添年货,贴对子,洗肠子,扫院子,请牌子,剁馅子……既忙这,又忙那,眉毛胡子一把抓。小姑子,大舅子,没空串亲游门子。贼娃子,绺(liu)娃子,收工回家当厨子。二遛子,三浪子,回屋剥葱摆凳子。东邻家,西舍家,为吃年饭忙日塌。年尾事忙,做饭工夫,不到半晌。这样短的时间,备做一顿大餐,主妇真不简单。左忙右赶这顿饭,婆娘忙的团团转,男人碎娃们,大多当下手,打狗支桌子,吆鸡关后门,抱娃收鸡蛋。忙的颇烦了,随口发牢骚: 过年就是吃哩,要吃就要做哩,是给女人寻活哩,给男人寻事哩,给老的添寿哩,给小的找乐哩。
为吃这顿团年饭,无论远近朝回赶。在外工作的、当兵的,上学的、搬砖的、摆药摊的、收破烂的,弄这弄那的,山外山里的,三十之前,都往回返。改革开放以前,从西安省城,到大荆腰市永丰,只能到解放门汽车站,排队买洛南的车票。班车一天一两班,腊月买票如登天。没有座位挤着站,五个小时才到站。买不到正班车,只得搭加班车,也就是大卡车。翻岭头,走峡口。下雪时,挂链子。打滑盘旋颠又簸,长途憋尿忍晕车,尻子困疼脚难挪。
那年腊月二十八,我去外省出差啦。帆布吉普车,返程不利索。走走停停,一路哼哼,除夕日落,才进商洛。跑到黑龙口,车又耍死狗。司机肚子咕噜,吃了两瓶罐头。急着回家吃团年饭,干急不到连发牢骚:
人家在屋里过年哩,咱在半路作难哩。
人家在街道上集哩,咱在国道着急哩。
人家在集上挣钱哩,咱在车上心烦哩。
人家在门前响鞭哩,咱在路上撒欢哩。
人家在桌边用餐哩,咱在路边吃烟哩。
人家在街后看戏哩,咱在车后放屁哩。
翻过芋头岭,户户挂红灯。经过上下湾,只见路两边,厅堂举杯盏。饭香飘入鼻,划拳声入耳。这时更觉肚子饿,想去要个地软馍。忍饥耐渴继续行,终于上了四垭岭。小车走到根斗湾,隐约看见二门山。川道上下灯火明,走近大桥心激动。过桥进街到家中,合家团圆乐融融。家人候我未开宴,干坐硬等看春晚,正看郭达赵本山。美味佳肴凉又热,老小才把筷子摸。
刚吃几口饭,街坊到门前。街南头的刚娃哥,来问路上有没雪,秦岭堵车多不多。说山外女儿要熬娘家,树上喜鹊一直喳喳,叫到天黑还没到达,不知现在走到阿达,路上安全让人牵挂。
这次经历后,我给媳子说,以后咱家吃年饭,按你洛南风俗办,三十晌午吃长面,初一中午吃大餐。这样做饭不忙人,赶不上也无所谓。
作者简介
屈化民,商州腰市街人,定居咸阳市区。曾任某国防厂处级干部,历任党总支书记、政工师,《中国电子报》特约记者,县政协委员,广东民营企业高管,广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