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记忆
文/图:景崽
驾子车满载着家具,男人吃力地驾着辕,肩上搭着拉绳。后面女人和小孩踉踉跄跄地推着。这是少时从老家搬家时的画面,已记不清是在什么季节,大概也就在初夏吧。老人常说:“三岁娃娃能记到老”。那会应该和老大一般年纪,两三岁。
老家,童年最幸福的居所。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多少欢声笑语让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却依旧怀念和畅想。有记忆以来只记得爷爷、奶奶和我三个人经常住在老屋,从哥哥口中得知,以前大伯、二伯、爷爷的弟弟五爷、小爸、姑姑都住在老屋里,哥哥说他那时候在门口玩耍,听到家里面喊:“生了。”于是我便来到了世上。更早的还有姑婆们、爱赌博的姥爷……一大家几十口人住在一起。最爱听爷爷讲姥爷赌博的故事,一夜赢了很多很多钱,第二天解放了,所有的钱作废,姥爷气得把国民党的钞票都糊了墙。还有他那些年穷苦的岁月,胡萝卜吃了一个冬天,以至于日子好了再也不愿意吃萝卜。
最初的老家门外有间马棚,里面养了头骡子。每逢赶集爷爷便驾上骡车装上一车桐树苗,又一把将我拽上车和他去永乐店,找一处偏僻地等待买家。每次总能在谈笑中销售一空。
老家宅院坐北朝南,和官家的衙门一个方向。大门是核桃木做的两扇老式推门,门槛有二十公分高近两米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很沉重。门上用卯钉错落有致地镶嵌,锯齿状的铁条有序的排列着,中上方有两个凸起的半圆形铁叩,铁叩上方左右有两只小狮子,嘴里刚好绕出来两个铁环。方便来人叩门,刚好能发出悦耳的声响。 推门而入是第一个小院,四周高中间低,下雨时泗水归堂,刚好流入中间小院里,顺着排水流到门外水沟里。东西两边厢房各有两间屋子,我和爷爷奶奶住在进门右手边东边的第一间。 西边厢房相比东边有点破败,西边第一间是给骡子堆放的草料,也是我常常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时的藏身之处。第二间里放着各种杂乱的物件,有装手榴弹的弹箱,有木把的手榴弹残骸,铁头木把的苗枪,还有给骡子铡草的铡刀…… 向后走有个中门,出门后还是东西两边的厢房,东边是厨房,西边还是房子。中间种了一棵需要两个人才能环抱住的核桃树,旁边有口压水井。中间是较小的院子,依然遵循着泗水归堂的建筑考究。 再往后走就来到了后院,最初是空地,后来爷爷又加盖了后院,说要留给参军的小爸结婚用。 我们住在东边的第一间,瓦房里有一个土炕,砖头铺砌的地面,一个老板柜,板柜上放着一个黄河牌黑白电视机。天线在我无数次的摆弄后耷拉在电视机屁股上。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昏黄色的灯泡悬挂在土炕上方。进门的靠墙边有个炉子,爷爷平常早起总在上面煮茶,偶尔用平底锅烙烤几个点心。我常常在旁边抿着嘴耐心等候烤好的水晶饼。蓝色的搪瓷杯,茶杯里茶釉已有厚厚一层,黑乎乎的又油又亮。却被我在一次浇地等水头时清理干净了。之后还高兴的把他珍藏的茶壶也给洗干净了。 炕上整齐的叠着几床被褥,地面上也总是干干净净的。奶奶一生勤快,每天四五点就起床了。先是进厨房在大铁锅里烧水,把家里的电壶都灌满后,又去后院把鸡、鸭、猪、狗、猫都喂一遍。接着给我们做早饭,各种野菜在她手里瞬间就成了美味。有扫把菜(一种像扫把一样的植物)、灰灰菜、荠菜、香椿、槐花、还有腌制的咸菜……
第三次盖房子那会我已经十来岁,一大家子就连亲戚们也来帮忙,一起“上房揭瓦”拆掉了老旧的四合院,盖上了关中普通农村的建筑—房子半边盖。拆下的瓦当用在了新房屋顶上,流水方向依然是向院内,拆掉四间厢房后院子大了很多。于是种上了各种蔬菜、瓜果,重新打了口深水井。
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学到的制作灭害灵的技术,在后面新房楼梯下堆放了很多制药的机器和工具,有时候我溜进去偷偷看一眼,常常锁着门怕有人进去不小心中毒。 有一年夏天门口来了一个卖气球的大爷,我爷爷招呼他进门喝水,之后便一股脑把大爷的气球全买了,把气球吹起来在村口卖了几天,无人问津后便叫我绑在竹竿上扛着在三乡五村叫卖,当时也换了几块钱,在路过一片花椒树时被刺破了好几个,急得我差点哭了。
村里流行起了打乒乓球,在商店门口支起了两块水泥板,中间放上一排砖头,小伙伴们又一有趣的活动就此展开了。除了乒乓球外还有拍画片、玩玻璃弹珠、打画包、跳皮筋、踢毽子、打猴、捉泥鳅、逮青蛙、摸知了……这一系列活动丰富着我们美好的童年。我的第一只乒乓球拍便是爷爷亲手给制作的,虽然看着不起眼,桐木底板,手柄也是圆柱形的,但是我爱不释手。拿着它时常和小伙伴们一起从天亮打到夜幕。
童年的村庄,有天突然置办起了锣鼓家伙什儿,这是作为村长的爷爷带着乡亲们一起集资置办的。于是每天放学我便扔下书包跟在锣鼓队伍后面,时间长了各种家伙什儿也能敲打了,偶尔趁他们乏了就蹭几段大鼓、铜锣、铜扇子…… 记得小学老师让写作文《我的家乡》,我当时写的家乡每天都和过年一样,家家户户都打麻将,而我也从三四岁起就跟着爷爷奶奶打起了麻将。因为我们村叫“年家村”,当锣鼓响起来后麻将场便没人了。邻里关系变得更加和谐融洽,现在想来爷爷做这事也是很有意义的。
人生就是不停的告别,当童年越来越远,爷爷奶奶随着时光慢慢地老去,锣鼓声在一两年后便偃旗息鼓。偶尔邻村有老人离世,爷爷便告知大家不得敲鼓,到后来学了篇古文才明白这就是《礼记·曲礼上》说的“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
时光荏苒,如今我的人生已过小半,也已成家立业,有一双顶门杠子。爷爷奶奶也已作古,远去的童年像无法再触摸的记忆,明明那么真实却又如此遥远。老家的房屋在奶奶搬到我们新家后便渐渐荒废,院里杂草丛生、屋顶瓦片上青苔丛丛,房梁上也成了老鼠们的乐土……我常带着儿子们回到老屋,大门已紧锁,只能透过门缝看着院里的种种,这把生锈的铁锁,已锁住了我远去的童年!
作者简介:何景伟,笔名景崽,男,1988年10月出生,西安市高陵区姬家乡肖家村人,重庆大学工程管理专业本科毕业,中共预备党员。爱好写作、打乒乓球、跑步等。现为西安英泰学校高陵校区校长,高陵区民兵,社区及高陵区乒协志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