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在春天
作者：朱 鸿
朗诵：伊 兰
这几年，我发现母亲在明显变老，其皱纹密集，白发渲染，而且渐渐地，步履蹒跚，神色抑郁。我的故乡离西安是很近的，一天可以往返几次，不过事情多，我总是忙，并不能常常回家。我的姐妹和兄弟，工作的工作，出嫁的出嫁，父亲也东奔西跑地为单位效力，于是我家阔大的院落就往往剩下母亲一个人。我艰难地闯荡着自己的世界，偶尔回家看看，实际上并不完全是为了探望母亲。也许我是在调解自己的情绪，品味野旷的气息吧。我没有想到母亲是如何生活的。
为了我的成长，母亲费尽了心血。我最最不能忘记的，是我考大学的日子，因为紧张的功课复习，早晨起床极难，即使把闹钟放在枕旁，它连续响着，我也醒不了。于是母亲就天天踏着闹钟的铃声，到我的窗外来唤我。她既不愿意我睡过时间，又不愿意我累坏身体。她倾听着我枕旁的闹钟，之后过来喊我，那只能是母亲的音频，震荡着黎明的曙色，并催我起床。当然它也久久地驻留在我的耳畔和心中。
不过我进了大学，走上社会，竟像一只硬了翅膀的鸟儿，惟顾自己飞翔，居然少有探望母亲。使我十分惭愧的是，工作这些年了，我只给母亲买过一双布鞋，一条围巾。围巾是灰色的拉毛围巾，她不舍得用，一个冬天，她见我妻子冷，将其送给了我的妻子。
春节到了，依俗回家团聚，昔日冷清的院落遂充满喜气，母亲高兴得忙前忙后。包饺子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会儿擀皮一会儿搅馅的母亲，整整一年都是一个人孤独生活着，随之意识到，整整一生，她都没有走出自己所在的小小的生活圈子。
父亲提出，天暖花开，他要陪我母亲游骊山一次。它是离我故乡和西安都不远的一个风景之地，村子的妇女，有以去过骊山夸耀的，但我的母亲却没有去过。实际上父亲是启发我们，希望儿女能为母亲做些什么，让母亲感到安慰。我们十分歉疚，都提出自己要在春天陪母亲游骊山。
我是长子，是她的孩子之中最最器重的一个，然而我为母亲做了什么呢？我立即约定了带她攀登骊山的日子。母亲当然高兴让我陪她，但不肖的我，忙起工作，却忘记了，我尤其不应该春节之后，便一直没有回家，竟把约定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然而母亲等着，她相信我。是相信，更是期待吧！在约定的那天，她早早便起床了。她换上衣服，装好提包，等我回家接她。
她整整等了一天。她三番五次地站在门口向路上远眺，但我却迟迟不出现在她的视线，因为我仍在西安，这里的滚滚红尘淹没着我。以后蓦地觉悟，匆匆回家见母亲。我羞愧满脸地向她谢罪，盼她原谅。母亲显然毫不在乎，笑着告诉我，明年她要自己上骊山。我知道母亲不计较我的失礼，也知道明年她不可能自己赴骊山，因为她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到陌生的地界去过。她一个人到西安来过，是因为这里有我。
现在，我从梦中醒来，想起了母亲和我那年春天没有践行的诺言，不禁泪水盈盈。在这个宁静的冬夜，我的心简直像让蛙虫掏空了一般，怎么都难以重新入眠。寒冷的风，吹拂着我在西安的窗子，也吹拂着坐落在少陵原上的我的故乡，于斯一样宁静和一样寒冷的冬夜，我的母亲正搂着我的女儿，睡在用柴火烧热的炕上。此时此刻，我想起床并把所有的工作弃之一边，马上带母亲游骊山。
我不能使她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如是小小的愿望非常容易实现，我为什么不立即让它实现呢?人的生命是脆弱的，稍微不慎，便会埋下遗憾的种子。可惜冰雪现在凋零了一切！那么春天吧，到了春天，我先要做的，快要做的，就是让母亲喜览骊山之美。
作者简介:
朱鸿，民进中央参政议政特邀研究员、中国写作学会理事、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散文作家。30余部散文集行世，具代表性的有思想求索类散文集《夹缝中的历史》、文化表现类散文集《长安是中国的心》、心灵倾诉类散文集《吾情若蓝》和长安叙述作品《朱鸿长安文化书系》。作品录用于中学语文教科书和高职语文教科书，见诸语文试卷，入选百余种散文版本。《西部心情》一书进入希望书库，是中国青少年素质发展论坛工作委员会推荐读物、中国青少年读写大赛指定读本；《夹缝中的历史》教辅版一书进入上海著名中学师生推荐书系——影响我高中时代的一本好书；《穿过历史的迷雾》进入中学生读名家丛书。策划和主编图书40余种。获首届冰心散文奖、第二届老舍散文奖、首届陕西图书奖和陕西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大型学术著作《中国散文通史》对其置有分论。
伊 兰
节目主持人，本名何兰，祖籍陕西省西安市。西安广播电视台1997、2010年两届十优主持人。曾创办主持《艺海方舟》《夜色温柔》《周六会客厅》《文化西安》《艺术西安》《夜语长安》等节目。参与策划并主编公众号《诗意西安》；参与策划并参演了荣获多项国际大奖的民族音乐电影《半个月亮爬上来》；策划并主持各类文化公益活动数百场；新浪个人博客发表作品50余万字；出版配乐诗朗诵专辑《天籁.南山》等。陕西三秦文化研究会理事，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理事，陕西女子诗社常务副社长，木兰书院阅读会副主席，陕西省散文学会文学朗读委员会副主任，西安培华学院人文学院语言文化推广基地特聘诵读教师，中国女诗人诗画行特邀嘉宾主持人，西雅图中文电台（Chinese Radio Seattle）《艺术人生》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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