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下西门庆
耿庆昌
回到故乡的第二天,我在县里当领导的一高中同班同学便从微信中知道了,不容推脱,已派出车,拉我去县城喝酒。
几杯酒下肚,我方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老同学一脸认真地说,你是文化人,又是研究历史的,我今天把你请来托付你一件事,就是好好发表几篇文章别再让别的地方把西门庆弄走了。
老同学带着酒气,带着口病说,奶奶的,潘金莲、武大郎及武松,咱没有办法,人家《金瓶梅》《水浒卷》中就是这样写的,本来就不属于咱的人,人家是来咱这里打工的。而战国初期的大军事家孙膑史书上历来写的都是咱县东北人,咋又让人家给弄走了?县里还花巨资打造他当年与庞涓打仗的大迷糊阵、小迷糊阵旅游景区,人都让人家给抢走了,还打造个屁?那是前几任领导的事,咱没有责任,可现在又有好几个地方争西门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人家把西门大人给弄走了,真弄走我作为现任文化口的领导可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还需老兄帮帮忙。
老同学又与我喝过一阵酒,继续说,由于经费紧张我让资料室买了一些盗版的历史书籍,你过去翻翻,看哪本对咱有利,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现在人们都天天抱着手机玩,浮躁地很,认真研究历史的人没有多少了,你东拼西凑地弄上几条,一发表,大家都会信以为真,西门大人就能长期在咱这里安营扎寨了,愿意跟潘金莲怎么捣鼓就怎么捣鼓去吧!这也算你的一项重要研究成果,评个教授啥的管用,县里也会给你奖励,真是一箭双雕,又有名,又有利。
我品着老同学存放二十多年的“景阳冈陈酿”,吃着特意为我到来加工的“武大郎炊饼”,顿感压力,忙表态,个人的名利是小事,留下西门庆是大事。我认识咱县里的大文化人也不少,不行我们联合起来,一定想办法把西门大官人留下。
闻我之言,老同学又连敬我几杯酒后,便得寸进尺:还有件事你看能否帮一下忙,那个花钱买了个省部级在全国臭名远扬的“五假干部”,大报小报都说咱县人士,我一看就来气,他生在东北,长在东北,十几岁才回老家咱这里,他那村又是两省交界处,他姥姥家不属于咱们省,他又长期住姥姥家。咱们这里的人历来憨厚、朴实、善良,要不武大郎和潘金莲从河北到了好几个地方打工,都没落下脚,方在咱这里落下了脚。咱这片土地出不了他这样的人,他的思想、理念都是从外地形成的,与这里没多大关系,你看看能否把他弄走?外地朋友经常拿他与我开玩笑,我感到丢人。
我说,我也感到丢人,但现在没有办法,他的身份证号就是3725,你给哪里,哪里要?再者名人不管好坏就像高度白酒一样越放越香。现在不但不把他弄走,还要把他做实,免得跟西门庆一样若干年后再到处有人抢!
老同学不再谈这个话题,忽然又想起什么,不紧不慢地说,不管干哪项工作都有些技巧,搞学术研究更是这样,我很佩服头些年研究中华三大始祖之一蚩尤的那些专家的匠心论证。
我问,蚩尤冢不是在咱这里已经建起来了吗?
老同学说,建是建起来了,蚩尤死了已经5000多年,当时又没有文字记载,后来文字记载又不多,谁知道他死后埋在哪里?几位专家硬是论证出县城东处的那一处大土堆就是蚩尤冢。结论一出,附近两个地方就提出不同意见:我们也属东夷,我们辖区内也有“姜水”之地,其附近也有一处说不出来处的大土堆,“蚩尤冢”为何属你,而不属我?
专家们又经过反复论证得出的结论是咱这里是首级冢,另两处分别是肩髀冢和衣冠冢。把蚩尤一分为三皆大欢喜,专家就是专家,人最重要的是首级,衣服是走一路脱一路,为这个英明的论证我喝醉了好几次。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把西门庆一分为三?”
我话一出口老同学连忙说,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蚩尤年代久远了怎么分难找证据。西门庆才八九百年,历来是咱的人,这些年才有地方来抢,太没道理,必须完整的留在咱这里,一根头发也不能让他们抢去。这就要求在论证的时候既要论证出西门庆是咱们的,还要论证出他们的证据不足,不是他们的。

死了八九百年后还有多地抢,不知被多少代国人咒骂的西门庆在天之灵怎么想,反正我有些想不通,所以虽然在喝老同学存放多年的好酒和吃特制“武大郎炊饼”时,表示为留下西门庆不遗余力,但回到单位几个月后还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老同学却三天两头打电话,说两个对手紧锣密鼓地要开“西门庆故里新考研讨会”,要真有专家在研讨会上发布重要新证据,咱就被动了。他并说,他有位铁杆朋友在某学术杂志社当主编,我论文写好后可直接与他联系。
这真是赶鸭子上架,我面对一堆各类书籍,东借西引写了一篇《西门庆故里论》。收到我论文当天总编辑便给我打来电话,连说了两个“很好!”。并指出,有一点就是要把“传说,西门庆……”一句中的“传说”去掉,传说不能当论据,同时要注明这句话的出处——“出版社出版时间和页码”,这样就有力度了。
也许是不了解我是何方人士的缘故,不久两地都给我发来了参加“西门庆故里新考研讨会”的邀请,我电话中大体了解了一下对方召开研讨会的依据,知道是根据一些“传说”后,便立即表明了两点:一不能把传说当证据;二由于公务繁忙,不能参加会议。
论文不久发表后,影响不小,老同学甚是高兴,打电话说,家中还有好酒,再回故乡时,一定好好喝!
却再没了解到,两地召开研讨会后的消息。

作者简介:耿庆昌,笔名聶焱,山东阳谷人,毕业于胜利石油学校机械制造专业。高级经济师。其文学作品先后获得全国石油职工文化大赛一等奖、中国2012年散文家征文一等奖、山东省首届散文大赛一等奖、山东省“五一”文化奖、中国石化“朝阳文学奖”等数十项奖励。三十余年来已公开发表文学作品300余万字,正式出版有文学作品集《天梯》《天地之间》《城市细节》《我说我写》《彩色的拳》《拒绝的力量》《这里发现大油田》《门当户对》《石油大嫂》《想起那年百鸟飞》等。其作品多次被知名杂志《读者》《青年文摘》《小小说选刊》《教育文摘》等转载。获中国小说学会“当代小说奖”;2014年被评为胜利油田开发建设五十年“十大职工艺术家”之一;2015年被评为中国石化集团公司首届“十大优秀职工作家”之一;近年胜利油田为其记二等功两次。系中国石化作家协会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小说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工业史 石油工业卷》编纂项目组成员、并被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中国石化集团公司表彰为编纂先进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