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
文/李威
少年时爱听这个城市钟楼的钟声
钟声响起有鸽群飞过天空
鸽群是钟声的形状
后来钟楼拆了，钟声不知去向
一次在菜市看见一排排笼子里待宰的鸽子
原来钟声被人弄来吃
从那时起我在心中
在向往的职业之外写下一个：敲钟人
之所以说“在向往的职业之外”
敲钟人不是我的向往
而是我一经意识到
就必须从事的职业
我敲出的不是召唤人的钟声
而是召唤钟声的钟声
召唤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花色的钟声
一齐冲破笼子飞向天空
从那时起我就是一个
召唤钟声的钟声的形状
召唤钟声的钟声是什么形状
是一个经过正在宰杀钟声的热闹人群
独自敲响自己的沉默
的敲钟人的形状
——诗人李威
01
一面镜子评诗：
这是一首以多意象表达现实的诗。诗人通过敲钟人、钟声、鸽子呈现了警醒、和平、自由的愿望。诗的前半部分实写了现实存在的真实钟声、鸽群以及钟声消失之后的鸽子的生存状态。诗的后半部分，诗人抽象出敲钟人、钟声、鸽子，取其形而意，进行纵深的发掘，强化了敲钟人、钟声、鸽子所隐匿的内涵。
敲钟人是一个清醒的智者，洞悉了现实的病态，愿意挺身而出，所以“我”“在向往的职业之外写下一个：敲钟人”，是勇者、智者、负责任的那一类人的代表性人物，这些人不惜牺牲自我，站在时代的前沿，愿意付出。
钟声是带有警醒性质的一种特殊语言，广泛性的象征意义中，隐含的是听而不懂，听到了等于没有听，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样的声音对于他们只是一种形式，从来也不当一回事。为了强化这种声音的作用和效果，诗人有意识地进行精心的架构，让这种声音以更为特别的方式呈现：“鸽群是钟声的形状”、“召唤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花色的钟声”“召唤钟声的钟声的形状”，从而让这种声音有质感，不但可听，还可视可感。声音以诗的形式突破了传统的界限，产生质感的形式飞跃，达到了一种更为艺术化的特别效果。
鸽子在诗中可独立存于传统的象征意义中，是和平美好的典型代表。但它在现实中的遭遇，充分表达了诗人对现实的敏锐直觉，有意识地通过鸽子传导出现实中残酷的一面。鸽子的另一层意思则是和声音融合在一起，让声音以无形变成了有形，二者完美地交互式融合，可以说是巧妙得天衣无缝。从鸽子的形可以看到声音的形，从鸽子的隐含的意义，可以看到声音的特别意义，二者相辅相成，既提升了诗意，又升华了内涵。
诗在最后特别突出了敲钟人的作用和存在的意义。“我”不仅仅只是敲敲钟，也不仅仅只是让自己和一些人听见，而是唤来更多的钟声的大集合：“而是召唤钟声的钟声”，让多种多样的钟声参与到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钟声队伍，这就具备了非常的现实意义。敲钟和声音，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存在，诗人以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发掘出了“正在宰杀钟声的热闹人群”，并对这些人进行了形象界定和描述，把敲钟人更深入地推进了一层，进入到了一个不被觉察也容易被忽略的层级。敲钟人在整首诗中深厚的现实意义得到完美的呈现。
——诗人一面镜子
02
神青赶品诗：
钟楼，鸽群，待宰的鸽子，热闹的人群，沉默的我，敲响沉默的我。这一系列词语的火车轰鸣向前。我看到了作者内心的浓烟。
如果钟声能够召唤，如果钟声能用钟声召唤，我们屏息看到的世界就会换作我们以微笑而迎接的世界。然而，我们是谁呢？
宰杀依旧继续，世界依旧喑哑。但一个人内心的喑哑渐渐强盛起来而几至于嘶哑，他独自敲醒了自己。这是佛教故事的单掌作鸣吗？或者说他就是消失了的曾经的城市塔楼？
在禁锢中，在屠宰中，一把锤子不断锤击着一个悲痛而无奈的心，但这不是钟声。
钟声是悠远的，悠远如鸽影；或清越的，清越如鸽哨。要想召唤这样的钟声，就需要肉体的生铁。它黝黑的力量令它回忆起屠刀的力量和屠刀消陨的力量。
最后我回想到敲钟人卡西莫多，一种爱的力量。我似乎不愿想到更多了，那么我就继续默想光芒羽翼的钟声吧……
——诗人神青赶
03
舟自横渡读诗：
如果天空是自由的，那么鸽子的翅膀就有了自由的可能。而鸽群勾勒的天空也像历史的天空般深邃辽远。是的，历史也有少年时！我认为先秦就是。那时候，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明，甲骨文、青铜器，都是华夏乃至人类文明的标志。尤其是后期孔子和其他诸子百家的自由争鸣，奏响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的思想自由的华彩乐章。直至千古一帝的横空出世，打断了鸽子的翅膀，使得钟声哑默，天空因此而绝后！
诗人李威怀念少年时的钟声，那是他成长之后的顿悟。他不是因为怀念而怀念，这和有些人想象中的怀旧和复古不同，别人看到的是钟的形状，而李威看到的却钟声的形状。修复一只钟易，而还原钟声纵使二千年也不一定做得到。更何况“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阴云密布中，最令人绝望的顿悟莫过于钟犹在而钟声不在！就像笼子里的鸽子一样，只有任人宰割的死亡才是它的聊胜于无的宿命。
当李威突然发现，那只钟已化身为巨型铁笼时，他内心仿佛有无数只鸽子在挣扎。
那些支离破碎的“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花色的钟声”，会不会有“一齐冲破笼子飞向天空”的可能?我想会的，只要召唤钟声的钟声”足够多，只要在经过每一个正在宰杀钟声的热闹人群中——菜市口有那么一个“独自敲响自己的沉默/的敲钟人的形状”出现。我想，会的，一定会的！
——诗人舟自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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