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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配图均为 李笠 摄
十一月的家之味
看，十一月的大理打开北欧
夏日：早晚清凉，中午暖热
看，殷勤的太阳把自己弄成
烤炉，让我细品回家的滋味
这是命的恩赐—— 你无需再
挑战天气，做超人。遮阳伞
邀你喝茶，看天使般明丽的
白云：哦，这才是应许之地！
阴冷的黑暗突然再次从天际
涌来：一座古代下水道。你
和没有脸的人在那里奔跑着
穿行。为了作诗，为了喘气
你在那儿呆了多久？半辈子？
梦中，另一个你（你的母语）
正逃往埃及，和陌生的语言
潜入红海。这才是自在生活！
枯坐
清爽的山风吹来
风铃溢出寺庙的寂
我喝了一口茶
脑子又浮出“我
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的词语
一只带白点的黑蝴蝶
飞来，围着我
转了两圈
又翩然飞走了
这就是我的应许之地：
因为我的缺席
它枯死了，阳台上那棵粗壮
形同黄山迎客松的
三角梅
今天我在花鸟市场
又买了一棵
它弱小，微风吹来，就瑟瑟发抖
敏感，像静
对于哭喊
紫色的花
它们在我的凝注下翩舞
它们点亮苍山的白云，虚幻的时光
我需要它们
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十天
这就是我的应许之地：
如山里的雾
遮蔽，扭曲。哈哈镜。那棵树
挡住你的视线
又把芬芳的手
伸给你，让哀叹
变成赞美
迷失！
我在吗？这是我要说的吗？
灯红酒绿的
荒野。哦，谎言
你
正在使自己成为陌生人的故乡
别走了，留在大理吧
一个把生死揉成清风的地方
青山，碧水，上升的炊烟
落日从云层倾泻黄金时，一个声音
喊道：别走啦，留在大理吧
一间被悠闲改成画室的鸡棚
稻田，荷叶，粗大的柳树
吊床摇动所有的白云时，一个声音
喊道：别走啦，留在大理吧
一间被无名掩映的石头老屋
竹林，幽径，清净的月光
火漾起古老的烧烤味时，一个声音
喊道：别走啦，留在大理吧
“留在大理吧……留在大理吧”
一个收览苍洱的阳台低语
遮阳伞。茶。鸟鸣。一首未写的诗
为藤椅上的你牵来七彩祥云
在应许之地的深处
而就在得意忘形之际，法庭
横在了你面前，取代了
你热爱的树林和旷野
离茶壶如此近，离你的思想
你可以继续喝茶，读诗，谈
论《庄子》或禅。谈论
李白和杜甫。但棺材
离你不远：“我正盯着你呢！”
劫后
被这些令人生畏令人厌恶的声音
轮流击打后
被这些无法逃脱来自地狱，揭示我
大脑现状但必须
用木乃伊的耐心承受这些
古怪的声音后
我必须走向
大海（像鸟飞停枯枝）
倒上一杯酒
并对自已了说：只要
下雨，总会有羊肉
在火锅里翻滚
赞美生活
总会有桃源在你周围绽开
只要你相信神迹
或诗
隐居的梅子酒
会走出幽静的黑暗
与你干杯
分享最真实的时光
看，纯真的笑
因一根晃荡的香肠而转过羞涩的脸
港安，几秒中
沿医院的路往下走
远处有山
形同墓碑的高楼在那里云集
媒体在等候一个重要时刻
我按过街按扭，灯
霎时绿了起来。一种诗的敏感
奔跑的车停了下来
排成一条肃穆的长龙
我慢慢穿越，用
病人的方式。柏油路
铺展成绿野。我是上帝
醒
死亡升华着的美，甚至——丑
啊醒！复活！走出病毒无法表述的
昏迷
那就把这阵温暖的十二月的风
当作应许之地吧
看，它正把你吹成一朵欢舞的玫瑰
见面
——给西蒙和维拉
我们不可能在这里见面，如果你们还哭叫着用拳头
锤击墙壁：为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弃下我们？
多好，在香港见面！
在许多人曾把它当作天堂的地方
这里无需
签证，对持有瑞典护照的你们
“老爸，那几天，你
昏迷不醒，天
也跟着昏迷不醒……”
“老爸，这烤乳猪美似瑞典的夏天”
我喜欢听“老爸”这两字
仿佛它是一首百读不厌的禅诗
人还需要这样的语言
或表达
父亲，儿女，这些古老的词
被一瓶红酒来回确认
就像奥德赛的回家船被海浪簇拥
听《但求疼》
如此精致的美食
周全如瑞典的
福利
如凌迟
里尔克的玫瑰红着脸低下了头
竹林回荡着女高音
《但求疼》
哦，学会无奈
或接受随意践踏——眼看着蛋
破碎，流淌着
疼
却说：随它去！
隐世的桃花源
汉语为什么有逍遥而没有“自由”
问着，我又
沉沉睡去又
梦见出國：护照
在机场被没收
那海关人员长得多像我父亲！
尾声
美秒的瞬间：12月的深圳
突然坐在斯德哥尔摩夏日的街头
斯德哥尔摩正下着大雪
我看见我
穿着黑大衣走在空荒的街上
一只觅食的乌鸦。我的
生活和诗。一个无法解释的谜
李笠： 1961年生于上海。1988年移居瑞典。1989年出版瑞典文创作的诗集《水中的目光》，以后又出版《原》（2007年），《目光停留处》（2022）等八部瑞典文诗集，并荣获多种诗歌奖。他翻译介绍主要北欧诗人包括芬兰女诗人《索德格朗的诗歌全集》，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瑞典诗人托马斯 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全集。此外，他还把一系列中国诗人的作品翻译介绍到瑞典语。在国内出版过《雪的供词》（作家出版社，2016）等诗集。他拍摄的五部诗电影曾在瑞典一台的《Nike》先后播出。
《南方诗歌》2023年12月目录
“未来诗学“：冯强｜”及物性/不及物性”：一个回溯到“兴”的诗学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