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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 章平 画
傍晚的遐想
你被锁在房子里，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如何与你相处
邮差走错了地方，和我们一起读
送不出去的信。连续的特大暴雨
困住了一切。外面发生的事情在
上个月还有零星消息，处处封锁
渗透、发霉、腐烂。夜里猫叫唤
它再无处躲藏，它沾上了讨厌的
污水，也无处可以去将自己晾干
你还记得天气晴朗的时候；茄子
是拍照时抓马的暗语，你还能够
摆出那个表情。可我们笑不出来
果园梦游
在那狭小的世界里人不过只是一个片段
——华莱士·史蒂文斯《蒙翁克勒的莫那克勒》
事物的形态并不取决于眼睛的观看
就像早晨的雨水
从乌云中降下，从楼顶滴落
从排水管滑行至路面
随之堆积在世界表层的凹陷
这都首先是来自声音所构建的映像
我以手触摸果园，梦游没有边际
那小小的果实掩藏着
羞于坦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和被麻雀啄伤的小疤痕
我枯竭的想象力踩在湿润的青草地上
现实中的鸟鸣宣告白昼到来，醒不算太坏
新年
穿过河边的一条小路
就会抵达外卖员小张钓鱼的地方
他形容寒冷像毛毛虫
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爱
匆匆夜色包裹躯体
欲望永远无法满足，不可言说
每天时间都在延长
每一年月球都会被地球甩开4厘米
箭头指向刚刚倒闭的商场
爆炸的氢气球、疯长的绿萝、苔藓
混乱的事物们
肢解着这座钢筋铸造的空间
曾经的儿童游乐区
蹦床也失去弹性。但数据依然在进行统计
公园的大爷们下完象棋
回家收看一年一度的无聊晚会
小张的鱼篓没有收获
新的订单即将开始派送
烟花断续在夜空绚烂又熄灭
希望我们平安到老，到时仍有去广场跳舞的热情
婚礼上的神迹
倒闭的商铺是即将投入火炉中重造的锡兵
他的新娘是芭蕾舞演员，少了一只塑胶腿
我们成年人的残缺现实世界，无需探讨内在
打开八音盒，一卡一卡的月光曲如修地铁
一节一节，修好了，出声的管道又爆破了
别急，婚宴上的酒已被调换为水，前来观礼的
火柴人、果冻人、假面骑士、奥特曼及芭比公主
都不至于喝成烂醉，以至于被交警巨人开罚单
——禁止获此罚单者踏入一切欢乐场、名利场、修罗场
婚礼上誓言是锡兵将战胜天生的骄傲、残忍与木讷
给予新娘永远的软弱、依赖与爱，没有交换戒指
也没有牧师。也许明天这婚约就可以作废
就让我们此刻享受这短暂的激情，而后喜迎持久的平淡
冬日的忧虑
被凿开的马路中间
喷涌出城市下水道的污泥
已然被影响致歪斜的
医院大楼发出救护车
失眠被包围
又是凌晨三点以及周一
一个人躺下，卷进被窝
如束缚住自己的藤蔓
如乳腺增生——
“你们并不明白”
她和他都这么说
所有开口的人
所有过期的打折券以及错别字
所有的拆迁和解释
她又无意义的倾诉着
她反复的说：真希望有钱就能够得到爱
午夜漫游
被剪枝的玫瑰花瓣的世界
情人们组成乐队
在顶楼表演，匮乏的只有声音
缠绕在一起。纠结着
扭曲着，永远无法恢复初始的秩序
你在底下鼓着掌
和夏末还在树上的毛桃
一起发霉，那儿还挂过一只
被单独关在笼子里红了眼睛的兔子
这随意出现的
似曾发生过的情节
犹如茂密的草丛里突然出现的缺块
而你也终于
听到你想听到的——
表演结束后——不再带刺的安静
春游
（一）
你已经忘记或者无法再使用的那种腔调
正如树林间渐隐的雀鸣，两者在具象上
惟有关乎解开谜题的联系。从未来溯洄
一轮落日构建昼夜的界限，你翅膀疲倦
却仍以本能维持飞行的姿态。谜题解开
不过是不再有新的可能性。用一朵树叶
就可以切割任何一座城市。时代性的停
像午夜两点普遍人类正接近天堂的时刻
惩罚是对伪善的纵容，嫉妒则是最高的
褒奖。在彼处，一座乌有之湖无端荡漾
那即是你旧腔调的波澜，你目光的裂纹
像过去那样使人踏空，最柔软又最稳固
（二）
你的翅膀疲倦
却仍未忘记飞翔的本能
这是成功的自我驯化
体内的钟表即使失灵
仍有相应的时段
及刻意迟疑的反应
已经不再像过去的任何迟疑那样
过去你说话
语言轻的是空的
现在你说话
话语中的某个词语
从画报上弹跳至
装威士忌的玻璃杯中
酒杯裂开之后
裂纹是你腔调的波澜
有时你说话
落日沉入远山
地球自转的轨道
发生了一瞬间的偏移
我们就从此陷入永久的昏暗
花之尸
死亡的开篇是采撷，再按照人的意愿进行修剪
包上塑料、报纸，插进花瓶，按照春天这个老鸨所希望的
美一小会儿，真诚的。在整个世界的展示台上裸奔
只要你能拥有我，你就是我的法官，我的宿主
裁决，或者将身体上的某一部分切掉，譬如耳朵
譬如眼球、譬如茎身。王后从不犹豫，王后毫不质疑
我举起，又被掷落。我在水里，又在泡沫盒子中
我被插入铁刺，被称为优雅的艺术，被称之为道
拍卖会上，弱者有权率先凋零。特价是弱者的归途
“买我，或者丢掉我。”剪掉我的一部分，勒令我
将我摆在葬礼上，摆在将要开张的空商铺门口
我是爱情，我是自我感动，我是王后的伴手礼
也是她非法承袭帝位的工具。在皇宫花园弯曲的路径
叵测的散步者们推理着有史以来最完美的谋杀案
是我，我畸形，我携带低贱恶毒的基因，我神经衰弱
我嗑药成瘾，无法战胜惰性、惯性、一切负面性
缓慢的折磨，缓慢的失去身体的一些控制权，失去
授粉的动力，失去对蝴蝶、蜜蜂、苍蝇的吸引力
被当成物证锁在真空袋或被当成标本挂在实验室
被分类垃圾划至易腐被碾成烂泥分解再长成新的
新的王。颁布了新的残酷政策，派遣勇敢的探险者
寻找黄金岛。探险者抵达极地、跨越大西洋、太平洋
他历经背叛、迷航、猜疑。他需要美，需要我，需要基督
他错过玫瑰战争，错过短命的王朝血腥的更迭
我在耶和华的烛台旁，我也在悉达多的明灯下
我见证一切，是过帮凶，也是过与神对话的媒介
他死于自信、勇敢、对信仰的笃定，正如我死于美
死于蓬勃、死于艳丽。他试图选择，而我无法选择
我不过是一具性空而鲜活的尸体，情人们却以我为信物传达爱意
我迷狂用于征服，我散发香气可以蛊惑，我入药
曝晒后萎靡在路边，被宣判成废品，嗟来怜悯，而终究
“没有一朵花能逃过春天，没有一种逃无关执妄。”
君晓，原名罗君艳 生于1996 江西吉安人
《南方诗歌》2023年11月目录
“90度诗点”：冯晏&张媛媛｜观测与被观测的诗——读冯晏近作
“他山诗石”：温经天 译｜鹿是光芒之间游走的幽灵——外国诗歌精选10首
“崖丽娟诗访谈”：王寅｜用摄影表达诗歌不能表达的，用诗歌表达摄影不能表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