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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时 章平 画
折 弦
第一声折断的，总是带着歉意
D调，或者序曲的结束部分
在冬至与春分之间
你用最薄的那把刀子切下
声音由高亢突然转入寂静，回音
消融于木纹之内
但它却会留下一点震颤，从指尖
轻快地击打心脏，直到你开始感觉到痛楚
这是第一根弦，你对自己说
其余的会变得更加容易
第二根你将毫无知觉
木头的焚烧伴随着油漆的气味
缠绕着你，直到你在这个深秋的夜晚
逐渐陷入迷离之中
这只不过是几根琴弦
纤细的，彼此交错的岁月
你总能切断它们
包括写满诅咒的那一根，那是你的最爱
在F调，声音开始变得阴沉
你会再次陷入那片舒缓的沼泽
路西法伸展开洁白的羽翼
你听，路西法轻声说
最后一根弦会将你割伤
细线切断血管，红色浓雾弥漫在房间之中
C调，声音最低的那一部分
你的肌肉将被再次撕开
我会埋几个音节在里面，那根弦说
你不会知道它藏在那里
但在午夜梦醒的时候，你会莫名地悲伤
你会走出房间，在荒野
倾听那漫无边际的彻骨寂静
鬼 夜
最远的一声犬吠在夜鸟的鸣叫之后沉寂下来
这是第三次的躁动，声音充满不祥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原因，乌云在夜空拉出纤细的丝线
天空变得空旷而单薄
那些人躲在窗帘后面，隔着厚厚的红纱向外凝视
他们呼吸沉重，皮肤深陷入骨骸
他们左眼已盲，右眼乌黑却毫无光泽
他们看到有人从低矮的门前走过
那人带着三只兔子，白色的绒毛闪着炫目的冷光
他用左手提着自己的头颅，他用手杖重重地敲击地面
兔子们快乐地抬起前脚，迈着轻快的步伐
它们在唱着一首歌谣
白色的大门敞开，黑色的大门敞开
一只兔子离开，两只兔子离开
三只兔子离开
钟 摆
钟摆在午夜开始摆动，你盯着它
时间就会停止下来，秒针的声音被无限拉伸
你顺着它单调的波纹，就可以进入声音的内部
你会看到有七个鬼在敲钟
不同颜色的毛发，钟声将他们凝固在原地
你将耳朵贴近那些冰冷的铸铁
就会听到诡异的低语
声音，充满令人心悸的魅惑
但第七口钟是寂静的，无论你如何努力地倾听
声音都悬浮在那里，波纹已熔化成金属
黑暗绵软地镶嵌在四周，像肌肤
但这时你可以走入钟内，可以跨过金属锋利的边界
在那里，钟摆将会对你一直凝视
墓 园
我从你的墓地经过，我说：嗨！
我去看安德鲁了
安德鲁是谁？你说
我停下来，把记忆放在墓碑上
就是那个有着红头发，可以和鸟聊天的安德鲁
不记得了，你说
好吧，我把记忆收起来，重新埋入皮肤
我们总会遗忘一些人的，即便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还记得安丽丝吗？住在阿尔巴的那个有着绿眼睛的女孩
不记得了，你说
好吧，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你开心地说
梦 境
1
今天我去接你，在车站的餐厅
我们一起喝蔬菜汤
你喜欢绿色的食物，我也喜欢
你说要下雨了，还有三个小时
正好是我们回家的时间
“我们还来的及” 你站在我的汤中说
2
死亡多么小，像一粒黑色的纽扣
整个房间都被它铺满了
3
你在不停地喝水
我说什么你都听不到
4
我只能飞三尺高
5
我一转身就从悬崖上坠落了
我听到了火车的声音
车里坐满了穿黑衣服的人
他们从车窗探出头来，他们说
快看，那个人在飞
白鼠
它能听懂你的声音
它有三个星期的时间来理解这个世界
它喜欢那些紫色的药剂，女巫潮湿的亲吻
它希望能有一个名字，在死亡的前夜
剥离那些编号的枷锁
它听到了铁链脫落时发出的悦耳脆响
这是多么温暖的世界，手术刀闪着幽蓝的冷光
天使在玻璃的另一边，用最热切的目光注视
它剩下了三秒钟的时间
疼痛快乐而舒缓的蔓延进骨髓
毫无征兆的，光坍塌进瞳孔
它看到了面包屑铺成的路面，以及
尽头那座鲜红的巧克力山
葬 礼
我梦到了一场葬礼，人群挤满巷口
缓慢起伏着的潮水般的白色泡沫
我透过窗户观看这一切
但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却不是他们的衣服
而是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静止的鸟群
以及空洞无物的眼睛
他们整齐地向着前方跪拜
他们将头埋入衣襟之内
这是我见过的最寒冷的告别
梦境，平静地讲述着死亡
而我记起我也曾有一件白色的上衣
它就站在衣橱中，在昏暗的角落
与别的衣服相敬如宾
春
声音总是最难捕捉的，一开始你用画刀
笨拙地将它们雕刻在画布上，蓝色
一层层覆盖浅绿，有时会有一些紫色被遗漏
鸟鸣就从那里迸发出来，布谷、山雀、莺
但让你有着强烈记忆的是乌鸦
它声音沙哑得像垂死的老人
“你漏掉了一块橙黄，在钴蓝的旁边”它说
“那里面有三只雨燕，你杀死了两只”
然后，我开始用镜头追踪
岩石的表情最为奇怪，它们昂着头
将风声藏在石纹里，我会缓慢的将目光移开
仿佛我只是不经意间路过
我不会告诉别人那些秘密，七岁的豹子
为一只死去的羚羊整夜哭泣
但我一直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声音
描述着更多的伪装，它们有时会全部安静下来
它们端坐在一张纸上，把文字
排列出怪异的形态
灰树、浅枝、滞林，窗温，光鳍，羽殇
你凝视那些词语，你倾听
一些细弱的芽蕾就会使你慢慢陷入其中
李云枫，画家、诗人、导演
曾获 2000年美国《新大陆》诗刊“世纪诗奖”首奖
2002年 台湾《葡萄园》诗刊 四十周年庆创作奖
2004年香港《诗网络》诗奖公开组首奖
2006年香港《诗网络》诗奖公开组首奖
2019年第四届亚洲诗人奖·诗人艺术家奖
2022年中国“艺术自由”诗人画家奖
编著有诗画集 《巴别塔图腾》 《斯卡斯迷宫》（东方出版社）
《黑暗之墙--李云枫绘画作品选》
《南方诗歌》2023年11月目录
“90度诗点”：冯晏&张媛媛｜观测与被观测的诗——读冯晏近作
“他山诗石”：温经天 译｜鹿是光芒之间游走的幽灵——外国诗歌精选10首
“崖丽娟诗访谈”：王寅｜用摄影表达诗歌不能表达的，用诗歌表达摄影不能表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