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思亲
作者:马腾芳 诵读:宏红

电光四射,划亮了整个天空,马路水沟边枯枝败叶的白杨树影从窗户照了进来。紧接着,咔嚓,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巨响响彻了整个黑夜。又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颗颗硕大的雨点砸在窗户和屋顶上。
农村的屋顶比较薄,加上屋顶铺了牛毛毡的缘故,硕大的雨点砸在牛毛毡上,显得声音格外的大。我意识到雨越下越大了。
我和母亲就睡在这药店的炕上,这个药店比我小七八岁,基本已是破旧不堪的样子,但我们全家所有的生计都靠这药店。
我显然是没睡着,在这雷雨交夹中,我睁大了眼睛往上使劲翻了翻,用余光看了看睡在窗下的母亲。
母亲,显然已是熟睡了,并带点呼噜声。在这带有恶意的雷声和雨声中,让她有了短暂的安静,然后她侧着翻了个身,渐渐的,呼噜声又此起彼伏,这样恶劣的天气她已见怪不怪,丝毫没影响到她的酣睡。
我不知道脑海里面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平躺的我睁大了眼睛,眼皮又往上使劲翻了翻,好像要努力看穿屋顶,看天空之中硕大的雨点是有多恶劣地,狠狠地砸向我们。
农村的院子,还是有点大,虽然母亲就睡在我旁边,一想到院子里拐拐角角,黑咕隆咚,我还是感觉到有一点毛骨悚然的恐惧和不安。我也不知道在自己家恐惧什么,但又有意地用双手紧紧地把被褥往自己身上裹紧了一点,这样觉得内心更安全一点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再次醒来时,是被一声声长了毛似的残破喉咙、扯着嗓子使劲咳嗽的声音惊醒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咳”,如果是生人,听了肯定会浑身不自在。但这个声音,对于我来说又那么的熟悉和和谐,同时也能感受到一根木棍在地上敲打,这便是他的拐棍。
他,就是梁狗子,我们整个镇子上的人,不论老少都这样叫他。药店门口是一条残破的柏油路,坑坑洼洼。他一瘸一拐拖着身体,显然身体大不如以前,显得那么地吃力和疲惫,就这样一瘸一拐的摇摆着。又紧接着,他无力地抬着头、使着劲、仰着脖子,一声声咳嗽声此起彼伏的,伴随着半个残破的身子艰难地前进着。
自我知道他时,这样的状态已多年。碰见熟人,他便耷拉着眼皮,使着劲/上下甩一下头,“哦”上一声,这便是他打招呼的招式罢了。
我突然不觉得,是他残破的喉咙嗷嗷声和咳嗽声打扰和惊醒了我。他破衣烂衫,但对他从不厌烦,反而觉得还是那么地亲切自然。
然后,这一连串的声音,又紧接着消失了。但我知道,他显然是累了在休息,停住了脚步。
没多久,然而又开始了,扯着嗓子拉长脖子“嗷~嗷”了两声,能感受到他是在使着浑身的劲往喉咙聚,他用他那包浆多年的木棍使劲戳着地,“狠狠地”往前走。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艰难地活着。声音渐渐地越来越近,又好像越来越远。
不一会儿,本以为他走远了,但猛得他用他那木棍戳了几下地的声音,又大声的“嗷、嗷”了两声,这显然是已经到我家药店门口了,紧接着一声,“买给一盒烟”。我家药店平时都会附带卖一些日用品和烟酒的,他的这一声,是几乎我们刚能够听清他喊的话。显然,他的这五个字,是用他那不利索的喉咙使着浑身的劲喊出来的,好像再多一个字都显得那么地吃力和不堪。
这时,母亲在套屋,紧接着回应了一声,“来~啰”。虽然母亲也知道她这一声回应他是听不见的,因为他有严重的耳背,但母亲还是不假思索的、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声。
这时我显得没有一点睡意,也不知是他打扰了我的睡意还是自然醒了,对于他的到来,我没觉得什么,也不觉得给我带来了任何一丝一毫的影响和不悦,倒是我注意到了母亲从套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芦苇扫把,头/顶着/已用多年的黄色头巾,这头巾貌似我记事起就存在,不是在门背后挂着就在母亲的头顶。
这是每天母亲起床后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洒完地再用扫把扫地,药店的地是红砖铺的,显然很多年了,地不是很平,坑坑洼洼的。这时我看到地上有的坑洼,水还没有完全的渗透干,坑洼里积着泥和水、冒着水泡,跟梁狗子的“嗷嗷”声呼应着、交织在一起。
母亲出来后把手里的扫把顺手靠在了套屋门口的煤炉烤箱边上,这把芦苇扫把依旧显得那么得窘迫,母亲用穿旧的袜筒包裹着它的手把,尽可能地不让它的手把散开。
然后走过去在铺柜后面的货架上拿了一盒红盒子的兰州烟转过来,母亲绕着炕沿边走过去,半拉开壁沙帘给了他。

这个客户,很特殊,特殊是因为他也不说买什么烟,多少钱的烟,母亲也不用多问要什么烟,整个交易过程,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从他站在门口就一直在那层层的破旧衣服兜里掏,他从不进门,他懒得进门,好像进门对他来说是非常吃力的、不划算的,终于在最里层的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泛黄的白色塑料袋,同样能看出来他使着劲,加上他的手脚不利索,这显得他在翻找钱的时候更加地吃力,哆哆嗦嗦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沓钱。母亲有点等不及的样子,准备伸手替他掏,但他有意地把塑料袋往怀里缩了缩。哆哆嗦嗦的用他好像几年没洗过手的两根指头,从一沓钱里拉出来了同样泛黄的一张破旧十元钱。
钱还没完全离开塑料袋时,已经被母亲扯了过来。母亲有意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意思让他看清/这是一张十元钱。然后母亲又绕着铺柜以及炕沿边走到铺柜里边,把十元钱放在了桌面上,拉开抽屉,从抽屉里边挑了一张五元,紧接着又拿了三张一元,没有完全沓到一起,边走边沓然后走到他的跟前,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同样意思让他看清楚一点。
只见他使劲点着头,用哆嗦的手接过去,数也不数地往破旧的塑料袋里塞。
这一切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我是边起床边无意地用余光瞄到了。这时我已起床,但也不知道起来要干什么,就好像他是不吸烟的,也不知道买烟干什么。从母亲的口里得知,他买烟也是送别人,或者又是拿烟换馒头吃,我还心想,他为什么不拿钱直接买馒头,还要用钱买成烟再换成馒头。我还没过多地去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也觉得懒得去想了,这与我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不去理会罢了。
但好像我也很同情他,同情得让我好像对他有多么的亲切和了解。不去理会他,是因为他只是村子上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同情他,是他没有亲人和家人。他的出身和境况,又让我好像多么的关心和熟悉。在我的潜意识里,是一清二楚的,但也有时候觉得跟他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也许是他为人和善,经常见了我或者见了我们家人都会点头示意问好。有的时候,连着两三天听不到他的声音或者是看不见他的人,我也会在无意的情况下,问一下母亲或者是父亲,“最近的梁狗子咧”。
这种关心就好像我们平时在大学里,有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没话找话的一种问候一样,在话题转接的时候也许会问上一句:“最近的梁狗子咧”。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也不渴望得到什么答案,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也不觉得得到的答案是有意或者无意,也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等我收拾完床褥,穿上衣服,这个时候感觉天气凉飕飕的,不知是季节的缘故还是因为下了一晚上雨的缘故,顺手又在炕头边提起了一件长袖外套,只是披在了肩膀上,同时也明显感觉到,下了雨之后,外面的空气格外地清爽又使人感觉那么的惬意。
我好像也跟往常一样,两手插在裤兜里,然后在自家的药店门口,转上几个来回。在门口残破的柏油马路上,往上看看,再往下看看,也不知道想要看什么,总是习惯地看看/谁在马路上溜达着,但总是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好像都是那么地清闲,慢慢地压着马路转悠着。
我往上看,感觉整条破旧盘陀的柏油路,托着梁狗子不堪一击的身体艰难地盘旋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着,粗大的木棍一下一下狠狠的戳在地上,每一次他都使着劲往上“跟”。紧接着又是一阵,扯着嗓子“咳~咳”嚎叫着,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行走在马路上。
一天之中总是能看见他,或者往上走着,又或者往下回来了。他住在离我们药店下边100米处一个废旧拖拉机站内,政府提供的地方,作为五保户对象的他,政府的各种补贴他都有,就这样他好像从不缺钱。
这是我从大学假期回来的一个早上,很显然是若无其事地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无所事事的,感觉这是一种无聊。顺口问了一下母亲。“梁狗子咧”。母亲用扫把边扫着门台边对我说:“梁狗子死了”。我愣了一下又无意的回了一句,“哦”。但我又愣了片刻,突然觉得有点惋惜和同情,紧接着,脑子里面又不想了,也不知道去想什么,该想什么,好像他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可有可无。
但后来静静地,静下心来,又觉得总会想到他,细想起来,让我有点矛盾,总是能够想起他来,想到他的点点滴滴,一声一影。
我家在武威大靖,户口在北关,但我们又住在梁家大庄的村口,这个庄子上九成以上都姓梁,梁狗子必然也姓梁,但他又是另外一个叫梁家庄子的人,只是被政府作为五保户对象安置在这里,隐隐约约在我的脑海里,他在梁家庄子上的辈分还偏大,具体有多大或有多低,我也无意去探究。他一身精瘦,个子不高,腿脚不利索,侧驼着背,整天无所事事,但感觉他又很忙碌,在我家门口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政府总有给他给不完的钱,给人的感觉他还很大方,因为偶尔会看到他会买盒烟给别人塞。整天脏兮兮的,但给人的感觉又很亲近、和谐,那么的自然和熟悉。
他总能使着劲,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认识他的人也好像总和他打招呼似的。
在我的内心里,我觉得他和我格外地熟,也许他常年在我家药店门口待得时间久的缘故吧,
很多时候都是一待待半天。也许只有肚子饿的时候,他才去找吃的去了吧。
他常年的,好像他的喉咙里面,有什么东西要使劲地咳出来,但好像,多少年来也没有咳出来过,也许是年长日久了的缘故,他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
他还多少给人的感觉有点幽默,遇见特别熟的人,总喜欢用他那不利索的嘴开上几句玩笑。虽然他说的话和别人的话都相互听不清、听不懂,但好像都要耍上几句。
就好像有一段时间,他看见我总说啥,一连串的听不懂的话语,很多时候,我装作听懂似的,礼貌地点点头。
有一次,母亲正好在旁边的时候给我翻译了一下,母亲给我说,“他说的是:你是老二,你哥是老大,你哥娶个媳妇就不回来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很多年了,具体母亲给我翻译的是什么内容,我有点记不住了,这时我也懒得去想这个问题了。
此时,我又愣了一下,顺手看了一下手机,已是凌晨三点多了,屋内还亮着灯,显然我又一次失眠了。
这个时候我很清醒,清醒的是我已不在大靖,我在西安,没有躺在炕上,而躺在床上。听着滴答的雨声,看着黑咕隆咚的窗外,但窗下没有母亲,冰冷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已失声痛哭,两眼泪目,久久无法入睡。我想到了他,但我更想我的母亲!
2023年10月1日凌晨于西安

作者简介:马腾芳,名尚魁,字腾芳,逸山斋主人,现为西安国学书画院院长、长安当代山水画院院长、陕西省国学研究会西安分会主席、陕西省楹联研究会秘书长、西北大学中国西部书画研究院研究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西安市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化产业研究会理事、中国实力派书画协会会员。马腾芳:13096965575(同微信)




宏红,本名:许世红,字旻宁,70后,祖籍江苏,现居西安,喜欢诗歌,酷爱诵读,用心吐字,为爱发声,有多首诗歌在多平台刊发。用声音传播中国文化的践行者。
和谐中国网文艺总监、和谐中国网全民学习《弟子规-人之规》工作委员会传播大使,和谐书院国学朗诵团团长,和谐中国网朗诵艺术团团长,大型活动主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