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爱你,景迈茶山
周播
无悔一腔血,景迈担上肩,呕心沥血奉平生。
不枉血滚烫,无畏泪满裳,世界遗产梦成真。
一声长笑推门去,甘做蓬蒿济后人。
——题记
爆竹声声,象脚鼓咚咚,铓锣声久久荡漾在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的村村寨寨。
2023年9月20日,景迈大寨坡顶的金塔泼水广场上,彩旗飘扬,人山人海,人们在尽情地欢歌劲舞,热烈庆祝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获得成功。
我爱你,景迈茶山
我爱你,景迈茶山
我把那最美的青春献给你
我的母亲,我的家园
……
岩三永站在金塔泼水广场欢庆现场主席台的后排边缘,用《我爱你中国》的旋律默默地哼唱着自己心中的歌。任泪水肆意滚落,淋湿胸前整片衣裳;任三四十年来的往事尽情流淌,在脑海里幻灯般一幕幕展现;任现场人声沸腾,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任大功率的音响滔滔不绝,讲说些什么他全然不知。
他从初中毕业的十五六岁年少小伙,一路奋斗着变成六十余岁的沧桑老人。最美的青春、壮实的年华、心中的才情……所有的一切,他都深切地献给了自己脚下这片热土——景迈茶山,他怎么会不深爱景迈茶山?此时,迎来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获得成功,他哪能不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小诸葛异想天开
景迈山傣族,是一个世世代代居住在山上的少数民族,因此他们自称“傣莱”,即山头上的傣族。历史上,景迈山傣族都是以一个部落的形式长期存在的,其社会管理组织最初设置为“召、叭、阿乍”三级。“召”是部落里的最高官,又称傣王、首领或头人。“叭”是由“召”委任的一个寨子的最高官员,“阿乍”则为这个寨子村民选举产生的寨长。这种管理体制在景迈山沿袭了一千多年。到了唐朝,景迈山傣族的最高行政官员即部落头人才改设为“叭”(当地民众仍然习惯于称作傣王),各寨设“阿乍”(寨长)、“选”(副寨长)及其他行政和宗教神职人员,这一社会管理组织又沿袭至民国末年。景迈山傣族的最后一任“叭”为叭康朗晒恩,他于公元1934年担任景迈的“叭”,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景迈山傣族部落管理体制被废止,叭康朗晒恩的部落头人也同时被废黜。1958年10月出生的岩三永,便是叭康朗晒恩的嫡孙。因为祖上的这一层关系,儿时的同龄玩伴时常会戏称岩三永为“傣族王子”,致使他从小平添了许多美好梦想,似乎也比别人多了一份责任与担当。
1973年7月,岩三永初中毕业回到景迈茶山,一心想着靠读书“一跃出农门”的他,只能无奈地放弃心里的伟大梦想,低下所谓“读书人”的高傲头颅,仔仔细细地重新审视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繁衍的家园,审视祖先留下来的千年万亩古茶园,审视自己的未来与人生。

缺水没电,饮水靠挑,照明靠火塘里火苗的亮光,吃饭靠木碓窝舂米;不通公路,运输靠肩挑背驮,进出大山只有走羊肠小道……这一切,让进城读书时见惯了城镇里楼上楼下电灯亮的岩三永,突然觉得难以适应。岩三永开始异想天开,想要改变家乡的面貌,让贫穷落后的景迈茶山改头换面,决心让祖先千百年来造就的家园变成人间的美丽天堂。
岩三永用自己的一张巧嘴游说村干部,讲说他在城镇里见过的电灯,介绍用电动机器生产加工的诸多好处。他摆出自己的超前构思,为景迈茶山设计电气化发展的道路,为景迈描绘美好的未来蓝图。
但是,村干部们都认为他是一时头脑发热犯糊涂,生出来的都是些馊主意。一次,两次,三次……村干部们终于被岩三永的执着所打动,不得不对他这个初中毕业回村的人另眼相看。对岩三永所提出的各种“馊主意”仔细推敲思量一番,确实是为村民们着想,是为村集体经济发展,似乎往哪方面讲都有益无害,觉得岩三永是个难得的小诸葛。村里开始逐一审视岩三永提出的“馊主意”,作出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规划,并开始一项项付诸实施。
第一个“馊主意”是发干电解决照明。村里购置了一台中型柴油发电机,为附近的各家各户扯上电线安装电灯,每天清晨、傍晚发电供村民照明,指定由岩三永担任电工。当山上的夜晚第一次被点灯照亮,村民们无不欢呼雀跃。第一个寨子亮了,第二个寨子也亮了……随着一个个寨子被电灯逐个点亮,有些居住得稍微偏远些的村民,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了,他们自发扯来长长的藤索,拴上小葫芦,恳求村干部帮他们接上电,他们也要用电为家里照亮。村干部理解这些村民的迫切心情,但是很难给他们讲解清楚电灯的事情,他们只能率领更多的壮劳力,不分白天黑夜地栽线桩布电线,争分夺秒地去完成通电照明的剩余工作。
第二个“馊主意”是让机器代替人舂米、磨面。村里买了碾米机、粉碎机,建起了碾米房为村民碾米、磨面,指定由岩三永担任碾米员。碾一公斤谷子、粉碎一公斤玉米收两分钱,可是村民们根本不相信机器会舂米磨面,没有人带谷子、玉米来碾米磨面。岩三永决定从家里挑两口袋谷子,开个头给乡亲们做个示范。碾米机一响,成堆的男女老少把碾米房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不是来碾米的,而是专门赶来看热闹的。看着谷子倒进上面的撮兜里,转眼下面就流出白花花的大米,村民们一个个惊奇不已,一个个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厉害,厉害,这铁敦敦还真的能够吃谷子屙屎大米呀!”接下来各村各寨前来碾米人家一天比一天多,碾米房外每天都排着长龙。
第三个“馊主意”是让电影上到景迈山来。村里买了放映机,指定由岩三永当放映员,每月到各村寨巡回放映一次。村民平时看电影每晚每人收费两分。外村包场去放映的每场收费5块钱,不仅要包接包送,而且要管放映员的吃喝住。
第四个“馊主意”是建村办综合厂。发电、碾米和放电影等各项集体事业成功后,岩三永又提出了新的建议:建一个村集体综合厂,加工农具等生产生活用品,加工茶叶等农特产品。岩三永的建议与村干部的发展计划一拍即合。综合厂建成了,指定由岩三永全权负责,织布、染布、打铁、烤酒、茶叶加工……在岩三永的精心管理下,每一样都搞得井井有条。
第五个“馊主意”是守住景迈古茶林。那时候,景迈山漫山遍野都是高大树木覆盖下的古茶林,山上的村民对台地茶只是听说过或在山下看到过。在茶叶统一加工销售中发现,古茶林的茶叶产量远远低于其他地方的台地茶,就卖相而言也明显不如台地茶。据此为由,县茶叶公司多番建议惠民区政府,从政府的层面推动景迈山全面进行低产茶园改造。

1976、1977年,上级文件一个接着一个传递到景迈山,工作队一波接着一波进驻景迈山,动员会一晚接着一晚连续召开,景迈山低产茶园改造已经呈箭在弦上之势。服从党和政府领导,是景迈山干部和群众不二的选择,但是要砍掉祖先留下来的千年万亩古茶林里面的茶树,肯定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大家都把一线希望寄托在小诸葛岩三永身上,等着他出个主意,解景迈茶山的燃眉之急。大势所趋,谁想站出来阻挡都是螳臂当车,这情形岩三永和村干部自然明白。所以他们紧急商议后,向工作组提出了一个分步走的方案:一个寨子先拿出二三十亩古茶林进行实验性改造,成功后再全面推广开。
工作组考虑到少数民族地区的工作不能操之过急,必须依靠当地村干部逐步深入。既然村干部这样说了,于是勉强同意了村里“分步走”的方案。两年后,景迈茶山古茶林进行实验性改造宣告失败,景迈古茶山虽然付出了微小的代价,但是总算躲过了一大劫难。
任村长小刀初试
1984年4月,岩三永被选举担任景迈村村长。上任后,岩三永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修路进山。这是多年来一直压在他心头、并想早日搬掉的大石头。所以,岩三永一上任便与芒景村联合,通过各种渠道,找遍各种有关单位,不断反映景迈山的民情民愿,最大限度地争取各级党政部门和相关单位的支持与帮助,决心带动景迈山上景迈、芒景两个行政村14个寨子的民众修路。
1985年,景迈山修路建桥工作正式启动,岩三永带领山上景迈、芒景两个行政村的村民,开始了自力更生通坦途的历程。他们向相关部门申请来炸药、钢筋和水泥修山下的跨河桥(老桥),之后交通部门争取到项目资金后,重新修建了一座跨河大桥(新桥)。进山进村寨的二三十公里路,完全需要靠景迈、芒景两个行政村的村民个人投工投劳去挖通。岩三永暗下决心: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四年……哪怕学愚公移山,也要把进山进村寨的公路修通,让现代交通工具早日进景迈山来。于是,他带头在协议书上按下了红手印,承诺一定能把景迈山进山进村寨的公路修好。
岩三永白天陪着技术员翻山越岭勘测路线,晚上到修路沿线进行走访,及时了解乡亲们在修路中遇到的问题与困难,给参加修路的乡亲们鼓劲加油。为了苦中寻乐,岩三永经常会与伙伴们一起编唱一些打油小调逗乐大家。芒洪寨子有个奶很大的姑娘,他们就编:芒洪瓢葫芦;翁洼寨子有个长得很黑的人,他们就编:翁哇有个黑非洲;班改寨子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他们就编:四季花香在班改;糯干寨子有一家学着汉人吃订婚酒,他们就编:糯干有个小酒锅;景迈、勐本两个寨子姑娘多,他们就编:景迈有个兰花队,勐本出个桂花班;芒景寨子有个人脸上冒着两坨肉,他们就编:芒景冒轱辘肉……这些唱词虽然有对人不敬之嫌,被称为“滥调”,但这些“滥调”确实为艰苦的挖路工地增添了许多乐趣。
1989年底,在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帮助下,在乡亲们夜以继日的汗水加泪水的苦干下,历经四年的千辛万苦,景迈山上的景迈村、芒景村全部14个寨子,终于实现了通公路的梦想。面对一路轰隆着来到山上的庞然大物——大卡车,乡亲们简直把它们敬为了天上的神物,也闹出了许多笑话。他们有的抱着青草、稻草来喂,有的拿着糯米饭来喂,更有甚者趴倒在地面看车的肚皮,见到粗壮的传动轴,错认为那是它的阳具,赞叹不已地说:“原来它们都是公的,怪不得一个个跑得这么快,还能驮那么多东西!”
水到渠成,路通人来。公路修通后,山外的不少游客和茶商不请自来,景迈山古茶园的迷人面目开始被外人所知晓。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和茶商走进景迈山,了解认识景迈山,广泛宣传景迈山,早日增加景迈山的知名度,让景迈山走出普洱,走出云南,走出中国,走向全世界,岩三永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举办景迈山旅游节,并得到了澜沧县 惠民乡党委政府大力支持。
1993、1994年,澜沧县惠民乡党委政府组织景迈山景迈村、芒景村共同联合起来,连续两年举办了为期4天的景迈山旅游节,用“吃百家饭”的形式吸引和答谢四方茶商及游客。景迈山旅游节期间,每家每户凑饭凑菜,在景迈大平掌古茶园里摆开上百桌宴席,供到场的游人和客商与当地村民一道免费就餐,品尝当地美酒,分享当地民族美食。各村各寨的青年男女,在各自村寨划定的宴席摆放点周围载歌载舞,把最好的歌舞展现给远方的客人,与游客们紧密互动,把旅游节的氛围一次次推上高潮。通过办旅游节的形式做宣传,景迈山开始被外界更多的人所知晓,国内外宾客纷至沓来,让景迈山逐渐成为普洱旅游的一张亮丽名片。
1996年,国家提出“增百致富”的经济发展要求。为了提高生产效益,减少劳动力浪费,实现增收致富,岩三永提出“要把公路修到田间地头去”的设想。不承想这个设想提出后既得到了上级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也获得了乡亲们的积极拥护支持。景迈山上都是古茶园,多数寨子都与古茶园相伴,种粮食的田地都在山腰或山脚下。粮食种出来后,近的要背挑几公里,远的要背挑十几公里,甚至超过二十公里。公路通到田间地头,既省时又省力,用腾出来的时间和省下来的力气去完成“增百致富”目标,自然就轻松了许多。
2012年,为了配合景迈山旅游景区升级打造,交通局把景迈山进山进村寨的公路全部铺成了弹石路面,及时为景迈山进山进村寨公路解决了雨天一潭泥、干季一路灰的难题。再后来,景迈山进山进村寨的弹石路不断增宽加长,进山的公路一天比一天好,令景迈山上的广大村民和进山的茶商游客都称赞不已。
在1992年前后,古茶价格跌到历史最低点,卖价远远低于台地茶。不少村民提出要挖掉古茶树,砍掉杂木树,更新种植台地茶。有人甚至说:“现在的景迈山人会采茶、会做茶、会喝茶、会卖茶,就是不会种茶,只会一辈子守着老祖宗留下的古茶园,看老天的嘴脸吃饭。”其实,岩三永早就思考过这句讽刺意味很浓的话中话。但他内心一直坚持着一道底线:祖先留下的古茶园绝对不能动,要提高村里的茶产业收入,发展好当地经济,只能是另辟蹊径找出路。他发誓:当代的景迈山人,一定要种植出让人连申大拇指的茶园来。
于是,经景迈村申请,由惠民乡乡长出任指挥长,岩三永为副指挥长,把整个景迈山可以利用的土地组织规划出来3057亩,开垦茶台地茶园,并由县茶叶公司担保贷款150万元作为开发资金。开垦费、茶苗钱由开发资金支付,村民自己开垦定植的茶地归自己管理,鲜叶由县茶叶公司收购加工。既有工钱还得地,村民干活的热情一天比一天高涨,一个个早出晚归、争分夺秒不甘落后,一次次刷新着单天开挖茶地的进度记录,快速推动着项目进程。
开垦定植后,有村民各自管理自家开垦的茶地,投产后县茶叶公司收购鲜叶加工经营了三年,由于茶价一直低迷,造成亏损难于继续经营,于是以180万的成交价把经营权卖给了力达公司。力达公司接手后没有做什么经营就又破产了,景迈村3075亩台地茶便不花分文回到了开垦种植的村民手里,成为村民增收致富的主要支柱。
古茶园获得保护
1996年,茶叶价格开始全面回暖,多年没有人问津的古茶林重新被人关注,又有人开始打古茶林的歪主意,加大古茶林的保护力度迫在眉睫。岩三永在乡人代会、县人代会上连续提案,第一次明确提出“景迈山千万亩古茶园”这个概念,提案要求把“保护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列入政府议事日程,对其大力保护。不能盲目地向古茶园要产量,不允许砍古茶林中的杂树,也不允许砍古茶林中的茶树,拒绝毁坏古茶林现状的一切行为发生。
1997年初,岩三永第一次开办了自己个人的茶叶加工厂,开始学做茶叶生意。台地茶卖相好价格高,作为茶叶加工的后来者,抢不过其他的加工厂,岩三永便着重收很少有人问津的古树茶。深圳一位姓黎的茶商进景迈山考察,听说岩三永收购加工的古树茶最多,便找上门来要看看他加工的古树茶。见面后,这位客商不仅对岩三永加工的古树茶很满意,而且被岩三永的朴实所感动,开口就要了4吨古树茶,每公斤收购价50元。当时,景迈山上的台地茶加工每公斤十四五元,古树茶每公斤只七八元,这是景迈山上的古树茶第一次卖出如此“天价”,这样的天价,岩三永和景迈山人做梦也没有敢想过。
生意成交了,朋友也交上了,岩三永还学到了“真经”。姓黎的茶商不仅给岩三永讲了不少古树茶的事情,也讲了许多生态茶园的事情。这些都是岩三永闻所未闻的,对岩三永而言简直就是字字珠玑,这些话在岩三永的大脑里穿过,立即生发出一个个关于景迈山的发展新思路。
第一个新思路是把古茶林划为保护区。为了保护千年万亩古茶园的生态不被破坏,建议政府和相关部门:用国有林置换古茶林,把景迈山古茶林确定为保护区。2003年,经过乡镇和县级相关部门的不懈努力,上级林业部门同意对景迈山古茶林实施保护,从附近乡镇或附近行政村代管的国有林中划出11000亩林地,用来置换景迈山古茶林的林权,分给景迈山的村民砍柴、砍建房木料,并给每家每户颁发了新的林权证书。
第二个新思路是在景迈山搞旅游景区。打造景迈旅游景区与保护千年万亩古茶林统一起来,打出“圣地景迈”的旅游标语,实现吃住行一条龙服务,让景迈山成为“来了不想走,走了还想来”的旅游休闲度假圣地。单靠自身的能力不行,就依靠旅游公司来挖掘整理当地的民族文化和自然风光景点,用景迈山独特的民族文化、生态文化和古茶园的文化特质,吸引八方来客,把景迈山景区推向全国,推向世界。为了与旅游景区相匹配,在相关部门的鼎力支持下,2003年景迈山实现村村寨寨通电。
第三个新思路是改造台地茶园为生态茶园。改造现有的3075亩台地茶为生态茶园,让现代景迈人种植的茶园与老祖宗留下的茶园一样,茶林中有树,树林间有茶。2010年,台地茶的价格正处于高峰时期,把台地茶改为生态茶园,不仅要栽上遮阴树,而且要挖掉一部分茶树增加株距,还不准施化肥,不准喷洒催芽剂、杀虫剂,这样一来茶叶产量就会大幅度降低,影响茶叶收入。无论怎么做工作宣传生态茶园的好处利处,村民谁会愿意自己挖掉自家的茶树,断自己家眼前的财路。本以为只是万事开头难,只要动员村组干部和党员带个头,其他的村民也会像过去一样紧随其后跟着干,不承想村组干部和党员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茶园改造,其他村民竟依然没有一家行动。于是岩三永带领村组干部和党员一家一家地替村民改造,不少村民极不情愿,但迫于人情上下不去,改造到自家茶地的时候也参与到劳动中来,但还是有村民坚决不许动他家的茶地。最后岩三永向村民做出了“三五年后如果生态茶园的收入没有改造前的高,差多少村里补多少”保证,才最终拔出了最后的“钉子户”。景迈山台地茶园改造成生态茶园的改造工程完成后,澜沧县茶办联合各大局到景迈山开现场会,对景迈山的生态茶园改造建设给予高度赞赏,并决定在全县范围内全面推广。
如果说景迈山古茶园不知道是先有茶园还是先有树,而现在景迈山的生态茶园肯定是先有茶园后有树。为了最大限度地还原当地森林状况,生态茶园改造种下的树有多个当地的树种,其中就有当地的樱桃树。每到深冬季节“樱桃花开一树红”,景迈山3075亩生态茶园漫山红遍,为景迈山又增添了一道绚丽多姿的迷人风景。
第四个新思路是在景迈山上修建水库和建设山外引水工程。景迈山上必须有水,山上要选址修建一两个小型水库,雨季蓄水,旱季供水。2008年,景迈山柏林酒店项目签订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提前为当地修建好糯干水库。糯干水库的建成,基本保证了景迈山旱季不缺饮用水。
2015年5月,普洱市委书记到景迈山体察民情,围绕景迈山茶产业持续发展存在的问题与岩三永聊开了。看着景迈山这片世界上种植年代最久远、连片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人工栽培型古茶林,岩三永自豪地说:“千年古茶林,茶香飘云间;吃饭靠种田,用钱靠茶园。”“群雁高飞头雁领,群众脱贫干部牵。”市委书记接过话说,“景迈山的村村寨寨靠茶脱贫、靠茶致富、靠茶奔小康、靠茶闯世界。我们要抓紧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把景迈山打造成国际品牌,把自然文化资源转化为经济优势,带动地区经济实现新发展。”接着他问岩三永,“景迈山上目前最缺的是什么?”“山上最缺的是水!”这个问题岩三永不用思考,因为景迈山的缺水问题随着旅游景区开发越来越突出,已经成为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他借机提出了从山外引水的工程设想。2017年,从发展河乡调水到景迈山的引水工程开始实施,为景迈山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用水保障。
申遗路苦乐参半
经过多年来景迈山旅游景区打造、千年万亩古茶林保护等一系列工作的不断实施,景迈山已经逐渐呈现出其固有的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特质,令世人刮目相看。2013年5月,相关部门经过不断论证,终于作出了正式通报: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林要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
消息传遍景迈山,景迈山上的各村各寨欢欣鼓舞,村民们敲起锣,打起鼓,男女老少一起载歌载舞,像过年过节一样欢喜热闹。村民们哪里知道,除了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林固有的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特质外,根据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申报的一系列配套要求,祖祖辈辈生活在景迈山上的各族人民,还需要贡献和牺牲许多许多。岩三永清楚地知道其中的不易,但他坚信,只要自己脚下的景迈山能变成“世界名牌”,村民们牺牲些个人利益肯定会在所不惜。
茶价一路攀升,古茶更是一天比一天吃香,景迈山上村民的钱包一家比一家鼓。有钱了第一想吃好,吃好了就想住大房子,见惯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知道有钱人都住别墅洋楼,景迈山的人自然也生发了建新房的强烈愿望。景迈山上的傣族、布朗族、佤族、哈尼族祖祖辈辈一直居住干栏式房屋,民居作为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的重要文化元素组成部分,自然需要保持原始的模样。为了配合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各村各寨的村民通过宣传动员后,都一家家放弃了建大洋楼的想法与冲动,基本同意按原始民居的式样加大面积建房,并把所需砍伐木料的数据报给村里,申请伐木准备建房屋的木材。
设计建房图纸,预算材料和费用;盖上一个红印章,再盖第二个、第三个红印章;进山伐木,把一根根木头搬到公路边,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建盖新房、住进新居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指日可待。不承想进山拉木料的车一次次被围堵,景迈山的村民根本拉不回建新房所需的木料来。用古茶林林权置换来的林地,原国有林代管的村寨根本不承认,由于领导调换大,乡镇和相关部门也有领导推卸责任、顺水推舟,甚至暗地里煽风点火助长歪风,致使对峙越来越激烈,使景迈山进自己新林地运木料的村民,每天都得面对来自对方的愤怒与刀枪阻挡。为了避免恶性伤害事件的发生,岩三永只能一次次劝景迈山一边的村民收兵,先回家再作其他打算。
没有木料,怎么新建干栏式房屋?岩三永把相关民情民愿上报给乡党委政府,报告给相关职能部门,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清不楚,没有决断出个行还是不行。靠村干部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村民们带着失望但又暗自窃喜的心情开始观望。有一段时间,申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的风声渐渐小了,再往后甚至几乎没有了。村民们抓紧时机,一家接一家建盖水泥钢筋混泥土房屋,一时间,景迈山上的小洋楼争先恐后胜似雨后春笋。
一栋栋干栏式房屋被拆除,一座座小洋楼拔地而起,岩三永看着心痛而又无能为力。但是,当糯干傣族古寨有人来申请拆旧建新的时候,岩三永再也坐不住了,他亲自跑去找惠民镇的党政领导和土地所,要他们立即请示县市政府,一定要想办法保护糯干傣族古寨,并提出建议:要建新房的重新规划给他们一个糯干新寨。上级政府及时行动,用“建新村保古寨”的两全方法,顺利地保住了糯干傣族古寨,使之成为景迈山的又一处重要景观。
虽然顺利保住了糯干傣族古寨,但是岩三永却仍然高兴不起来,他一直都在悔恨不已,恨自己没有早些想到这个“建新村保古寨”的办法,才导致景迈山许多古老村落的房子被拆除重建,古村落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不复存在。岩三永坚持认为:古村落的建设改造,起码要像修建房屋起步比较晚的翁基布朗山寨那样,按照政府相关部门给出的样板房模样重新建盖干栏式房屋,使房屋、村寨总体上都能够较好地保留了传统的格局与模样。可惜这一切都晚了,青山依旧在,时光不复返,被毁掉的古村落已经没法再重返旧时的模样。
2014年,为保护景迈山古茶园核心区——大平掌古茶林,岩三永提出了封山保护的建议,建议封闭穿过大平掌的公路,通过投工投劳重新挖路绕开大平掌。但是居住在大平掌两端寨子的村民表示坚决反对。景迈山地形四周低,中间高,远看像一座规模庞大的金字塔。整个地形越往上则越平缓,到主峰山头后则形成无数个丘陵,地势平缓而开阔,当地村民称这里为丙弓笼(傣语“丙”为平,“弓笼”为大鼓,意为敲响大鼓的平地),外面的人习惯地称它为大平掌。这里是景迈山的核心区,也是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的核心区,还是当地傣族千百年来祭祀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茶神和茶祖召糯腊、茶母南应腊的地方。岩三永坚持“议事两公开”的原则,召开村民大会公开讨论,经过讨论权衡诸方面的利弊,村民们最终愿意“放弃小家成就大家”。于是,景迈山大平掌古茶林的山门口,便有了一段写有“景迈山古茶林”字样的横墙直接把公路截断,成为外来游客游览景迈山必到的、争相拍照留影的打卡点。
2017年普洱茶叶节期间,经上级相关部门意向性的同意,景迈山布朗族决定在古茶园核心区——大平掌古茶林,塑一尊怕哎冷像,不曾想刚开工就受到傣族群众的阻挠,引发了傣族与布朗族双方的群体对抗。其实,景迈山上的傣族、布朗族各自有本民族关于茶的传说,各自有自己敬拜的祖先,他们世世代代在景迈山上和睦共处,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摩擦。岩三永安抚好自己的傣族村民,要他们保持冷静,绝不能动手犯粗,让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能解决这件事。他直接找到布朗族头人,与对方理论历史渊源,论产权所属的原则。岩三永有理有据地说:“大平掌古茶林多数地权归景迈村傣族,把布朗族的茶祖供奉在此地,傣族肯定不满,这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是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意外。过去,我们世世代代一起在景迈山和睦相处,祖祖辈辈保护古茶林我们一条心,前些年挖公路进山我们一条心,举办景迈山旅游节我们一条心,我们向来都是平等相处,从来没有谁压倒谁、谁胜过谁的想法和做法,为何今天你们会做出布朗族想压傣族一头的事情?你们信奉你们的茶祖,我们傣族不反对,但是绝不能压在我们头上。我们有我们傣族的茶祖,你们的茶祖想代表整座景迈山,我们傣族不会同意。如果真的打起来出了人命,也只能怪你们布朗族先挑起事来的。”最终,布朗族头人自觉理亏,决定把怕哎冷像安放在布朗族地界的怕哎冷山,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总算化为了握手言和。
其实,申遗路上最令人头疼的,一直是民居改建的事情,这也是岩三永最深的痛楚。
从1990年初开始,岩三永就购买挖掘机、装载机承接相关工程,加上办茶叶加工厂做茶生意,短短几年里已经积累了一定的资本。为了助力景迈旅游景区打造,为了带领乡亲们发展致富,做好带头示范作用,早在2004年,岩三永就投资90万元拆旧建新,把自家的房子改建成五层高楼,经营起私人酒店和餐饮。2012年,相关领导说:他家的房子太高,与旁边的民居不协调,要他家拆掉一层,并且在四楼上做个当地民族风格的顶。岩三永二话没说,拆除五楼就开始做具有当地傣族特色的房顶。2013年申遗工作提上议事日程,相关领导说他家的房子还是太高,必须再截掉一层。这时候新的房顶刚刚做好,岩三永忍痛割爱又拆掉四楼重新做顶。申遗指挥部成立后,要求村民按样板房式样统一改建房屋,找地方盖样板房无果的情况下,指挥部动员岩三永拆掉他家三楼,在二楼上面盖样板房,供村民改建房屋的时候作参照,所需资金90万元,指挥部补助45万元。样板房盖好后迟迟没有验收。等申遗指挥部换了领导正式带专家组继续推进申遗工作的时候,这种两层砖混房顶上建盖的样板房被定性为危险房屋,必须全部拆除。经历四次折腾,岩三永的五层高楼最后被夷为平地,直到2023年初才被批准重建二层楼房。
2019年,岩三永2012年以“厂在村外”政府扶持项目建盖的茶叶加工厂、二女儿2015年配合县市旅游局发展景迈山旅游景区而建盖的2800平方米乡村酒店,相继进入申遗指挥部列出的“不适宜”建筑物名单而被拆除。
问及岩三永这么多房子被拆除,心里什么感受?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并且含有一圈泪水。他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当时肯定是痛心疾首的,自己也陪着妻儿流了不少眼泪。但是,申遗是景迈山的大事,是我们国家的大事,我们必须牺牲个人利益,服从大局的需要,任何人不能拖后腿。我作为少数民族中的共产党员,作为村干部,没有什么理由不带好这个头。我带头拆了,全村八九十家跟申遗不相称的房屋,也逐一被拆除。到最后,政府不得不拆我家厂房和女儿家酒店的时候,是因为全村还有九家该拆的房屋没法拆,说我家不拆,他们就不会拆。我还得继续带头,我家一拆,别的人家也只能跟着拆,如此才能保证拆除工作最终全部完成。跟家人,跟村民,我都只说一句话:心疼归心疼,既然申遗需要,国家需要,拆了就拆了。景迈山申遗是光耀祖先、千秋万代传承景迈山茶文化的大事情,不管多大的损失,只要是景迈山申遗需要,我们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只要景迈山能够变好,祖先们历经千百年造就的千年万亩古茶园能够名扬世界,我们景迈山老百姓的未来肯定会更好!”
在庆祝申遗成功的欢庆现场,虽然站在主席台后排边缘,但作为亲历者和其中的积极参与推动者,景迈山千年万亩古茶园成功申报为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岩三永的内心比谁都高兴,比谁都自豪。因为他不仅自己为景迈山付出了青春和热血,而且见证了景迈山各族群众的艰辛和付出,也见证了景迈山走出山门、走向世界的每一个坚实的脚印。为了让景迈山成为“世界名牌”,个人再多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几十年的磨砺前行,大半生的荣辱与共,心中所有的酸甜苦辣……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因为景迈茶山已经深深地融入在他的生命中,融入进他的灵魂内,融入到在他心中的歌声里:
我爱你,景迈茶山
我爱你,景迈茶山
我把那最美的青春献给你
我的母亲,我的家园
……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周播 男,汉族,中共党员,高级教师。1968年3月生于普洱市宁洱县黎明乡兴乐村大山寨。1988年7月毕业于思茅师范,至今一直从事教育工作。2006年开始业余创作,喜欢寄闲情逸致以小说与散文写作之中。2015年以来担任思茅区作协主席、普洱市作协副主席,2018年加入云南省作家协会。出版有个人小说集《村里有块龙马石》、散文集《记忆的画面》、长篇历史题材纪实《黎明前的火炬——思普革命先烈罗有祯》。
本刊编辑:高山雪莲

高山雪莲,女,原名李春莲,河北人。中国微信诗歌学会会员,中外诗人注册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泊头大运河诗社副社长,星月诗社副社长,紫罗兰文学社副社长兼蕙兰诗社副社长。喜欢诗歌、散文、古诗,更喜欢画画,主画莲花、人物、马匹。心语语录:一本书、一盏茶、一份安闲、一份淡雅。做个素人:随心、随缘、平平常常、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