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烽火南疆
前线纪实三十一
张青红
我爬到了山梁下沿大约三十公分的位置,我想突然间抬头快如闪电般的看一下、大巨石左侧横截面下究竟是个啥情况,因为我手里只有最后一颗手榴弹了。遗憾的是这个横截面上几乎什么也没有,我确实也看到了一个缺口,但是这个缺口小到不足以隐身。如此说来反斜面上的敌人只能是在这块大巨石的背面了,我快速的抬头抖腕将最后一颗手榴弹砸在大石头左侧的墙壁上,我希望能够给他们以较长时间的震慑。当我准备下撤的瞬间,突然心头一亮,我们的位置应该上移啊!因为他们的手雷也必须够高够远够有弧度(当然这个远只是相对的距离),否则一样会弹回来伤及他们自己;我立刻下撤跟兄弟们说了这个事情战友们一致同意我的提议。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我们阵地上还有六个人。如果今天夜里敌人反迫我们将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我的内心充满着紧张和焦虑,我来到颈部严重受伤的兄弟身傍,我需要他手里的那颗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光荣弹。之前一个战士来过,告知说伤员坚持光荣弹自已留着,这颗光荣弹依旧紧紧的抓在他的手里。他的双眼闭着,他的面部有好几个伤口,他的颈部有一个一寸多长的很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上衣完全被鲜血浸染,已经凝固为深褐色。
云贵高原山高林密大大小小的高山一望无际, 阵地有易守难攻与易攻难守之分;所谓的易守难攻型就是指阵地的地形和地貌极其的复杂:地势陡峭、工事坚固、暗堡纵横、火力交差、相互依存等,这样的阵地就属于易守难攻型。像我们目前所坚守的无名2(号)3号高地就属于典型的易攻难守的高地,光秃秃的山头上面没有任何的工事和障碍物可以利用,敌人的三两发炮弹就有可能把我们给全部解决了,所以在阵地失守之前,很多受了重伤的战友们都会给自己准备一颗手榴弹。为了尽忠祖国宁死不屈,他们在生命结束之前都会选择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这颗最后的手榴弹在老山前线被将士们称之为光荣弹。
我看着身边这个受了重伤的兄弟以及左右已经牺牲的战友我犹豫了;我过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得到他手里的这颗最后的光荣弹,因为反斜面上的手雷依然是不断的飞过来,但是看着他说话已经是非常的困难,特别是当我提出要求时他的眼泪无声的流过脸颊,他的无助和绝望让我心如刀割。他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我用力的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离开了。面对一个即将远行的灵魂,我不能保证我们肯定能够守住阵地。我们敢死队四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他们满脸尘土面无表情。下午早些时候增援部队也曾经两次从116右侧斜坡下意欲过来增援,都被小尖山上的火力给予压制了回去。
望着一百米外1丶2号高地之间低凹处已经不再动弹的战友,看看身边还有几个兄弟我无数次的望着报话机苦于无人会用。还有一个多小时天色就会暗下来,下午六点多钟,又一个加强班准备增援我们,刚冲上开阔地就被小尖山上的重机枪又一次的给打了回去,我冲到无名3号阵地的山脚下,挥着手对着116高地斜坡处的战友们喊到:"我们上去吸引敌人,你们必须抓住机会冲上2号阵地,从2号阵地上过来!“ 同时我还指着2号阵地做了一个手势。回到山头上我跟一个战友说明了情况,我们俩个换上了弹夹爬上无名3号阵地的制高点对着小尖山上的俩个机枪手同时开火了。敌人随即调转枪口向着我们扫射过来,面前的沙土像是在振动器具上一样纷纷向山下滚动;突然一声沉闷又清脆的声音传来,我左边的枪声停止了,只见兄弟的钢盔歪在一边,大半边脸上满是鲜血,右前额裂开了,钢盔前额处缺了一块,他躺在我的怀里没有声息,只是他的右腿蹬了一下伸直了。仅仅一个小尖山死伤了我们多少兄弟;清除拔点之前周围的地形地貌和敌情应该都在我主攻部队掌握之中啊,区区的小尖山不就是三两发炮弹的事吗?我终于忍无可忍仰天大喊:"我们的炮火在那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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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纪实三十二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六日下午七点前后,这个季节若是在内地天早就已经黑了。但是,在地处亚热带的云贵高原上,目光所及山峦起伏,霞光万道。
一天没有太阳,到了傍晚荒山野岭上又洒满了夕阳。夕阳下的山岗是宁静的。估计敌人的手雷可能也不多了,因为有一阵子敌人没扔手雷了。我们依旧蹲守在山梁下,
我所处的位置是最靠近3号阵地的右侧,这里是制高点的下沿,相比于左边这里有一个大约二十公分浅浅的的凹槽,右侧是相对陡峭的崖壁、脚下是一块近一米大小平缓的山坡。
当时这个阵地上共计四十个战友,我没有一个是熟悉的,知道姓名的也只有二班长邓明远了。我看了一眼右首边的报话机,侧着身体轻声问道"你们有人会用报话机吗“?回答是没有!我身边的兄弟随即站起来望着报话机对我说:"这个东西我摸都没有摸过”。还主动告诉我说他叫陈志诚(直到几十年后在陆一师阵亡将士花名册上我才知道他是江西人。),到目前为止阵地上他是我第二个知道姓名的人,同时他向我右侧的报话机走去,估计是因为没有摸过想好好的摸一回吧,就在他经过我面前的瞬间只听到"呯"的一声陈志诚战友倒在我的小腿上。他的右肩锁关节指甲盖大小的部位露出白色的颈骨,他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口角下边就有鲜血流出,他的两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我本能地向对面2号阵地的洞口望去山脚上沿的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此时枪管露在洞外,枪声大作,弹壳在洞口飞舞,我凹槽两边的沙土飞溅在我的身上。我来不及呼叫战友们还击,只是在取枪还击的同时喊出打打打打!
在战友们奋力还击中,洞口又一次堵上了。把战友们招呼到身边,我拿起四五米外的火箭筒问道:"你们有谁是火箭班的吗"?他们面面相觑的相互疑惑的望着。看着躺在边上双目圆睁的陈志诚,这发火箭弹非打不可!我没有打过火箭弹,但是跟着火箭四排的战友们去小河山火箭弹射击场看过。同时还在他们的训练中描准过、还被他们纠正过动作要领,尤其是身体与火箭筒的射击角度必须保持在60度。在三个兄弟的注视下我走到阵地下沿的斜坡下,看看身后足够的空间描准了三次,终于摁下了扳机。一道黑影在余辉中飞向黑洞位置的左侧上方一米处爆炸。也就说我的弹着点偏左又距离洞口有一米,因为我是奔着洞口打的但是顷刻之间一股青烟伴着火光碎石腾空而起,强烈的爆炸声犹如晴天霹雳震撼山谷;被震蹋的暗堡至少有三四个平方。因为坍塌的洞口至少有两米长,还就是在我弹着点的下沿;在爆炸之后的数十秒里洞内青烟仍然向外飘散。趁着飘散的青烟,我要求兄弟们继续向洞里射击。无名2号高地上六七个战友惊奇的看着我们。在我第三次摁下扳机的瞬间,在火箭弹离膛的瞬间,肩上火箭筒的后座力是很重的,而且它的前倾力同样很重,好像是在突然间一拉一拽的感觉,这一点我的左右手感觉是特别的明显,因为火箭筒的两个脚始终找不到平稳支撑;击发的瞬间我好像还听到了"嚯哒"一声,就跟枪栓回堂一样。
陈志诚兄弟告诉我姓名不到一分钟就牺牲了,他的双目始终睁着跟数分钟前看着我时候一样,他嘴角流出的血迹很少已经凝固了;我用掌心试着抹合他的双眼,但是始终未能如愿,他就是那样倔犟的睁着,应该是对天对地都心有不甘吧!这一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会打到他右肩锁关节处的?即便如此又怎么可能会伤及到他的内脏呢?因为洞口的地势比我们低很多啊!但是这一枪毫无疑问确实是从黑洞里打过来的。握着陈志诚已经变冷的手,望着聚拢在一起的三个面无表情的面庞,我们四十个人啊!一个小个子兄弟拿着一颗手榴弹递到我的面前,是的之前我就是让他去收集手榴弹的;我愣了一下问道牺牲了?他无声的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