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苑小说散文专刊
第41期
目 录
中篇连载
《大河啸声》（2）吕金海
散文
我的文学回忆 吕致远
散文
妈妈的诗 乔 真
文史
孔文卿稿 宋仁年
中篇历史小说
大河啸声（2）
作者 吕金海
四
客栈掌柜经昨晚一夜扎腾，知道这位老祖奶奶惹不起，若不用心伺候，说不定给自己惹出一屁眼儿骚来。因此，阳婆还没出宫，店掌柜就早早起来，吩咐灶上煮手把肉、炸圪瘩素、拿出乌审旗炒米、熬煮上好的黄油奶茶。一切准备停当，搬了条板凳，坐在房檐下，等候二小姐起床“用膳”。
日上三竿，二小姐才打着哈欠起了
床。洗漱毕，用完早餐，二小姐说要去王爱召游玩。富贵儿一听，哪敢说三道四，一边应诺，一边叫车夫去备车。
王爱召是伊克昭盟境内最大的喇嘛
召庙，是黄河南岸藏传佛教的中心，在漠南藏传佛教的宗教地位中，有着举足
轻重的位置。距达拉特、树林召不算
远，坐轿车也就两三个时辰。一路上，
二小姐不进轿车落子里，却坐在车辕上，两只脚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地摇晃着。一路上一惊一乍的，侍从富贵儿小心翼翼地应和着，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间已近晌午，翻过一道沙梁不
远处，王爱召已是影影绰绰。高大的寺
院在平缓的草原上耸立着，显得异常雄伟。正午的阳光洒在庙宇的顶部，鎏金
反射的光芒不时地耀向人们的眼睛……
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那马一惊，双耳一竖，前蹄腾空，一声嘶叫，惊出车把式一身冷汗。好在车把式手疾眼快，双手死死地扯住缰绳，那马前蹄反复腾空几次，终于落地，鼻腔内粗粗的气息逐渐平缓，车子向前滑行了一段才算停下。两人惊魂未定，抬头看车辕上的二小姐，神情自若，正向远处瞭望。原来那只跑走的野兔，在沙梁上边蹦跶边向这边张望。二小姐从容地拔出随从富贵儿腰间的匣子枪，照着兔子抬手就是一枪，飞蹦的兔子翻了两个跟头，横躺在沙梁的灌木丛里。富贵儿跳下车，一溜小跑，捡回打死的兔子，忙不迭地递给二妹子。车夫伸手摸着兔子的皮毛，上下打量，只见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兔子眼睛上，两个人都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二小姐大大咧咧地把兔子扔给富贵儿:“怎么样?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叫‘上打毛梢下打蹄，要打跑得先打嘴，’一枪毙命。”
两个人不住地奉承二小姐枪法好。
“嗨，这算什么呀，本小姐十三岁从大后套来包头的路上，结识了西公旗王爷府的马官女，整天里和她们马上马下地撕哄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学会了骑马打枪。有一次，我老爹在院子里转悠，本小姐隔着窗户，举枪打掉老爹瓜皮帽子上的桃圪瘩，老爹非但没有骂我，还一个劲地夸我枪法好呢。”
真的假的，无从深究。听了二小姐的一番话，两个人不再敢“抹油”了，生怕这“半吊子”再生出些其它事来。
进入王爱召地界，已近午时。
王爱召背负黄河，三面是海海漫漫的库布其沙漠，依仗水源优势，这里的植被异常茂盛。正是五月时分，沙棘，灌木丛生，各类野花争相竞放，绿草如茵，蓝天如洗，薰风如拂。宏伟高大的王爱召金碧辉煌，如同巨大的宝石镶嵌在
广袤的草原上。
王爱召，全名为乌哈格尼巴达古拉圪奇庙。明朝廷赐名广慧寺，也称伊克召。因其属于鄂尔多斯济农及郡王(额林臣济农于清顺治六年被赐封为扎萨克多罗郡王的召)，人们便习惯地称之为王爱召。王爱召是一座规模宏大极为壮观的庙宇，占地面积百十余亩。寺庙建筑面积约二十多亩，寺庙共有建筑物约三百多间，四周建有二百间喇嘛住房。建筑结构取藏汉两种传统样式，由于王爱召建筑宏伟，民间历来有“东藏”之称。王爱召东与白泥井为邻，南与耳字壕相连，西与树林召毗邻，北与德胜泰、榆林子接壤，与包头二里半隔河相望。
二小姐踏进王爱召时，眼睛瞪大四处乱看。哪里见过规模这么宏大的建筑，这里要比东河镇上的“财神庙”、“吕祖庙”、巴氏家族的‘福徵寺’大得多，禁不住又是一番大呼小叫。这下惊动了召内的小喇嘛。小喇嘛看看二小姐的衣着打扮，引着贴身侍卫，哪敢待慢，赶紧上前问询:“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二小姐噗呲笑出声来:“这小喇嘛还文绉绉的，有点意思。”
“敢问施主是烧香祈福，还是卜问前程?”
“卜问前程?本小姐前程好着呢!屁事没有，就是来耍耍。”
“施主请随我来。”小喇嘛谦恭地引着三人来到大殿一侧厢房的客厅。
小喇嘛手脚麻利地献上茶，然后又说，“几位施主请稍候，小僧去请主事出来。
功夫不大，从外面走进一位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二十出头的喇嘛来。
二小姐手里把玩着马鞭，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看见喇嘛进来，劈脸问道:“你是这里的主事?岁数不大，架子还不小，是不是不去请你，你还不出来?嗯?”
主事喇嘛赶忙施礼:“施主错怪小僧了，才有一批香客造访，小僧应酬了一番。得知施主莅临，即刻赶来，那里敢慢待。”主事彬彬有礼，说话谨言慎语，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二小姐从椅子把脚拿下来，背挢着手，围着管事打量起来。主事不仅口齿伶俐，还长着一副好身板。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挺挺的鼻梁下，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得坚定有力。在二小姐的眼里，父亲是个男人，一只眼睛;哥哥是个男人，又黑又矮。她的眼睛从来是看天的，没有正视过哪个男人。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二小姐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主事被二小姐看得不好意思，便把头低了下来。他知道这样骄横的女子，不是王公贵族，也是豪门权势，这样有背景的人，他见过不少，哪一个也得罪不起。主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施主家住哪里，仙居何处?令尊可是……”
随从富贵儿正要上前作答，被二小姐狠狠剜了一眼，吓得退到了一边。
“哪来的这么多啰嗦，本小姐就是来这里玩耍几天，前面带路，本小姐要看看你这召里有几尊菩萨，几路神仙。”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出了客厅。
主事紧追几步，抢在二小姐面前问:“不知小姐如何观览?”
“随便，随便。”
“好，好!请随小僧这边来。”主事一边走，一边讲了起来。
“王爱始建于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又名伊克召(大庙),更是供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陵寝“八白室”的地方。她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随地势高低形成阶梯式院落，花木掩映，景色优雅，整体布局庄严肃穆，气势超俗。南半部明朗开阔，北半部严整紧凑。由影壁、山门、正殿、东西配殿、后殿等组成。正殿采用故宫阁楼的建筑样式，分上下两层，飞檐斗拱，殿内矗立着二十二根大木柱，柱上雕有各种精美的图案。后殿为楼阁式平顶建筑，为贮存经卷的经库。两侧配殿为小喇嘛学经的教堂。”
几个人边走边看，主事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着。
“这边是正殿和配殿作对称式，即以山门(天王殿)、正殿(大雄宝殿)、后殿(弥勒殿)为纵轴线，两侧有配殿陪衬，组合成几个封闭式的四合院。殿宇皆为青砖瓦木架结构，殿宇与殿宇间各具特色，屋脊形式各异，崇宏雄伟，匠心独具，相设奇丽，额枋与梁枋上下的彩绘栩栩如生。人物、游龙、飞凤、禽鸟、花卉等形态逼真，活灵活现。殿顶为布筒瓦顶，均有莲花或兽面三角形式滴水和圆勾头，正脊多为三角形式滴水和圆勾头，正脊多为清水脊，两端设有龙吻。垂脊和戗脊的垂兽、戗兽及狮、马、形神兼备，充满了灵性。建筑物上的各式浮雕，技艺精湛，巧夺天工。”
二小姐看得眼花缭乱，偷眼打量了一下主事，没想到这个主事年纪轻轻的，竟有这般学识!
“召内有大独殿、观音殿、舍利独宫、千佛殿、六臂护法殿、大常署、二常署、佛爷商、诺爷商等十处。依然气势恢宏，震撼人心。另有白塔一处，黄绿琉璃瓦与白塔相互映衬，熠熠生辉。此外，院落分为三个部分，前部为喇嘛念经求法之所，也就是经堂。经堂装饰得金碧辉煌，有唐卡百余幅，均构图丰富，卡面法感好，设色亮丽，摄受力强。其中密宗最高佛爷，是掌管财宝富贵，护持佛法的。财天王身金黄色，一面二臂，头戴五佛宝冠，身穿黄金铠甲，佩诸种珍宝璎珞，右持宝幢，左手捧着口吐各种珍宝的宝鼠。以菩萨如意坐姿态，坐于伏地白狮子上，身上放射如旭日的光芒。”
堂内立柱均用上等挂毯包裹。活佛座、高僧座、大喇嘛座、讲经座、听经座井然有序，各司其位，庄严神圣。经堂的北墙处一字排列着十八尊菩萨护法像，使经堂更加神秘肃穆。舍利独宫，则主要安放准格尔召两位活佛的舍利，其中第十三世活佛洛藏久美丹朝加措的舍利塔用纯银、宝石百余颗镶嵌完成，堪称镇召之宝。观音殿和六臂护法殿内，分别供奉藏传佛教十八罗汉塑像，让人在咫尺之间便可领略到两种不同风格的佛教文化，当地老百姓曾经这样说过:“如果你不能去西藏，那么你就来王爱召吧。”白塔则是位于整个建筑群的中轴线后部，五米高的台基上，建有覆钵式喇嘛塔两座，小塔六座。象征佛家八宝，白塔于召庙建筑群相互辉映，融为一体，使王爱召显得更加威严宏伟。
几个人出了大殿，前面一排“转经筒”整齐排立在那里。二小姐看上面压制着银质花纹图案，甚是好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摸。主事赶忙上前解释说:“转经筒为顺时针方向旋转，口中须念‘吽、嘛、呢、叭、咪、哞’六字真言。持颂六字真言越多，表示对佛越虔诚，可脱轮回之苦。”几个人听了，纷纷效法。二小姐玩性更浓，口中念念有词，转了数圈方才罢手。
几个人边走边玩，边听主事继续讲解。
“除了气势恢宏的召庙建筑外，王爱召还保留着神秘而富有特色的民俗宗教活动。每年正月农历十四、十五、十六举办祈愿大法会，四月十三举办玛尼会;七月初七到十三举办雅尼会;集会期间鼓号齐鸣，诵经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法会的高潮便是古老的“查玛舞”。每到此时喇嘛们身着彩缎服饰，头戴各种形象的面具，伴随着浑厚威严的长号乐音，跳起了降妖除魔礼敬佛陀的舞蹈。烘托出更加浓郁的藏传佛教格鲁派的神秘氛围，掀起阵阵拜佛祈福的高潮。此时，众僧云集，香客燕聚，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的朝圣者络绎不绝，人们怀着虔诚的心顶礼膜拜，祈求阖家幸福，风调雨顺。”
主事细心地讲解着，说话间，太阳已经滑落在沙丘上，像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大地滚过，万道光芒从西边的沙漠漫过，洒向草原。寺院的殿宇笼罩在辉煌之中，红墙碧瓦熠熠生辉。晚课的诵经声向着无边的空阔蔓延，神圣着这一方水土。归巢鸟儿的唧唧声不时地从草丛中溢出，舒缓着人们一天的劳作之苦。
二小姐马鞭一指说道:“嗯，不赖，好地方。本姑娘想在这儿住上个三五日的，行不行啊?”
主事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此乃佛门清静之地，从不留女眷，还望施主海涵。”
“不留女人?本姑娘今天在这里住定了!惹着了，放一把火，烧了你这巢卜子!”二小姐说话时，两眼瞪得铜铃一船
主事一听这话，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怔怔地站在那里。
富贵儿见状，赶忙趴在主事耳朵旁，耳语了几句，主事脸上便绽放出笑容来。
“失敬，失敬。小僧不知家父是大名鼎鼎的王老先生，千金莅临，多有冒昧，还望施主原宥。”
“别在这里酸溜溜的了，到底行不行?本姑娘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呢，饿得前胸贴在后背了。”
“只是蓬荜简陋，怕脏施主的身子。”
“少在这儿磨牙叉骨。”二小姐不耐烦地说。
主事一听，赶紧喊小喇嘛过来:“快去清扫两间上好的厢房来，供几位施主下榻。”
晚饭是素斋素饭。几盘小炒有木耳、蘑菇、沙葱、野韭菜，都是从野外采撷回来纯天然食材。二妹子平时吃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偶尔吃一顿素饭，很对自己的胃口，觉得肠胃挺舒服。
约摸一个时辰，一位年长的伊贺嘛嘛(大喇嘛)，到二妹子厢房问候:“不知王老先生的千金驾临，令尊与老僧交厚多年，常有走动。令尊为小刹解囊，惠泽不少，老僧一向感念至极。只是刹中清苦，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令侄担待。”
二小姐看老喇嘛和父亲年龄相仿，不好再说什么。送走伊贺嘛嘛，二小姐嘴里不由得嘟囔起来:“这里的人怎么一个德行，说话都他妈像孔老二的庇股一一文绉绉的。”说着捂起嘴来讪笑。
五
车夫和随从富贵儿躺在炕上。天外
的半弦皎月透过窗户细细碎碎地洒落进来。沙漠里夜晚习习凉风十分惬意，两个人没了睡意，便攀谈了起来。车夫看富贵儿年龄不大，便问:“你是哪里人?
小小年纪，咋就出来当兵呢?”
富贵儿掖了掖被子说:“我老家是河
套蛮汇的(巴盟杭后永胜镇)，爹妈死得早，是寡居的姥姥把我拉扯大。十二岁
就跟着王同春老爷子挖渠，汗流的比尿
多，受的罪比吃的盐多，也就是刚混饱
个肚子。十六岁那年，在王老爷子家伺候老爷子，军长看我实诚，就让我做了他的随从。”富贵儿年岁不大，显得挺老成。
“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车夫
一边问着，一边翻身趴在炕上摸出旱烟
袋。
“叫富贵儿，今年十八了。”富贵儿边回答，便从炕沿的另一边划着了火柴，给车夫点燃。
“你呢?”富贵儿摇了摇火柴梗，然后吹灭问。
“我老家是山西河曲的，给本村财东子弟教了几年私塾。东家的丫鬟见咱人品不错，又有学问，就和咱眉来眼去的。后来被黑心的财东发现了，说我勾引他家女眷，捆在树上不给吃喝，折磨了一天一夜。咱咽不下这口气，趁夜放了把火，烧了狗东家的园子，跑到了口外。”
富贵儿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说:“都活得不容易啊!”接着又问:“那我该咋称呼你哩?”
“我叫乔正，比你年长，叫我乔叔好了。”乔正把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这世道，本本分分活个好人是不容易啊!”
两个人说着扯到了王英身上:“你们军长这个人咋说?”乔正又点燃了一锅烟问。
“说不清楚，有时候吧，这个人挺和善挺松的;有时候挺残忍的。江湖上人称‘矮脚虎王英’，说他两面三刀，反复无常，脑后天生长有反骨。反正我跟了他两年多了，摸不透他的性子。”
说着说着，富贵儿轻轻打起了鼾声，乔正望着窗外的流云，思前想后地睡不着……
（待续）
作者简介
吕金海，内蒙古包头市人。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篇小说《那林河悲歌》《长河啸声》，合著二人台剧本多部，荣获内蒙古五个一工程奖。现任《敕勒川文史》季刊主编，包头市土右旗作协主席。
我的文学回忆
吕致远
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说到作者三次阅读《海的女儿》的感慨：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能从故事中读出不同的感受。这自然是个很好理解的道理，无需多言，但想来能够躬身践行者必少之又少。就像许多你早已了然的至理名言，有恃无恐的被安放在某个精致的壁橱，我们往来行走之余，至多只是投以侧目，鲜有敞开仔细体味一番的时刻。
这种情形对今人而言更是如此，我们争先恐后的汲取海量驳杂的信息，经过脑中的单一路径作出各式情绪与语言的反应，而后再以惊人的速度遗忘，奔赴下一个“事发现场”。人人都像是被裹挟进了一场必须参与的长跑竞赛，任何看似“迟缓”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时间的一种效率低下的使用。同时弥漫在身旁的还有种被称之为“焦虑”的情绪，它将作为这场比赛的最强动力把我们送向人群中央，使我们继续奔跑在一条条未名的赛道上。
回看自己时间不长的阅读经历，似乎遍布匆忙的行迹。因知识上的饥饿而囫囵啃下的书籍一本紧接着一本，生怕耽搁片刻。体悟倒在其次，效率竟成了可笑的标准，以便完成所谓一周几本、一月几本的任务，求取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然而，读书是一件急不得的事，盲目的追求效率很可能会导致智识上的一无所获，尽管我很想体验一番重读旧书的感觉，但由于这些浮躁的情绪，因而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有些书，重新读过便像重走一条儿时的放学路，总会看见自己、看见身旁旧的痕迹渐趋消失，新的景观搭建起来。还记得十四岁时，狠了心花了笔不小的价钱，买了一部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在那个对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年纪，想要读完这样一本书是非常难的。记得当时总是把书中没听说过的名词摘抄到笔记本上，再用百度一个一个查好相应的解释，最后补充到上面去。当年我还是很热衷于干这种事的，总觉得能够使用一些看上去十分高级的词语，尤其是把它们用到作文里面是一件很酷的事。诸如什么“意识流”“存在主义”云云。尽管百度也不能解决我所有的疑惑，使我完全明白这些词的含义，但当时竟有种惊人的勇气， 一股脑的把他们扔在文中，以显示自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如今想来却总让人发笑。
而如今重新翻开此书，只觉感慨良多，关于文学与成长相互纠缠的记忆迅疾涌上心头。不同于严肃的文学史教材，木心的这本由讲稿整理而成的集子显得随性而又潇洒。视频节目《十三邀》里有这么一句话，“每个人都是带着成见来看待世界的,如果你不带着成见，那么你对世界根本就没有看待方式。”此言固然极端，但却承认了个人主观视角的独特性，而这一点在《文学回忆录》中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表面看是木心不客观不中立的文学“偏见”，而实际上正是这种文人的辛辣与风趣撑起了全书独特的审美价值。
从普罗米修斯到陶渊明，从前现代的魅惑到后现代的虚无，每每翻开这一脉络清晰的目录，都会赞叹木心拥有如此巨大的阅读量。将生命融入文学，将记忆融入文学是每个热爱文学的人的至高希冀。木心做到了，他活成了一部“文学史”，能够对自己的人生抑或是写进人生的作品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他真的做到了。
而我的文学记忆又在哪里？
我匆忙找出抽屉中许久未打开的笔记本，“文字的简练来自内心的真诚。我十二万分的爱你，就不如，我爱你”这是一个少年用力书写的笔迹，它来自数年前的一次深刻震撼。我记得它出自木心讲基督教经典的那一章，那时我刚刚读完《圣经的故事》，一本介绍西方宗教传统的书。如今回想，这本书对我有着很大认识上的改变。从前在我看来，宗教完全是一个天方夜谭的存在，我完全不能理解其存在的价值，而在读完这本书后，我终于认识到了事物的复杂性。从创世纪的传说到出埃及记的史诗，那时的我意识到作为一种希伯来民族文化的宗教应该被给予一定的尊重，它不是简单地“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一个内在心灵的，道德意义上的，传统意义上的归属问题。而在读到木心的这段话之后，一种更加明晰的感觉在我心中映现出来，使我感受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冲击力，一种简单又真诚的力量，就像——“我爱你”。
木心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
后面讲《红楼梦》中的诗，像是水草在水，潺潺流动，晶莹明亮。若捞出，则失其光泽。初三那年暑假，初读红楼，竟饶有兴致的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开始的几回，“假亦真时真亦假”将我绕的不知其所云，繁多的判词诗句一时间也令人摸不着头脑。有谁能解其中之味？其实在如今看来，红楼中的诗词其实才是凝练着大智慧的钥匙。读到木心这段，方才会心一笑，的确是这些诗串起了一部书的韵味。
我想起《百年孤独》那句著名的开篇语：“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而我的版本是：“多年以后，翻开《文学回忆录》，我总会回想起那个懵懂少年趴在书桌前试图搞懂那些陌生书本的遥远时光。”
第一遍读，是探索，也许带有因无知而产生的枯燥，第二遍读，才懂得作者所云。尤其是这样一本书，几乎与你的阅读史相重合，当年没读过的屈原、莎士比亚，听都没听过的加缪与陀斯妥耶夫斯基也渐渐有所涉及。像是每成长一次，拿在手中的便是一本又更新了的版本，能读出的也越来也多……
回溯过往，文学之路总伴有心酸与苦恼，亦有属于少年求知的喜悦。一路上跌跌撞撞，总有失意徘徊心头，这便是文学发生的时刻。“昨夜星辰昨夜风”是属于唐诗的浪漫，当我翻开古代文学的区域，这股跨越千年的力量便能指引少年成为更好的自己。当成长中的具体事件与阅读史相融合，这感受便更加真切。
我的文学回忆，从这本厚厚的集子开始，愿每次人与书的相逢，都成老友相见，却话巴山夜雨时。
作者简介
吕致远，山东青岛人，鲁东大学文学院大三学生，好读书，爱写作，于《烟台日报》《繁荣》《烟台理工学院学报》发表多篇散文、书评。
妈妈的诗
乔 真
所有的孩子都是果实，在母亲的荫蔽下长大，然后落地人间。
小时候我身体羸弱，所有好几年的时间都在往返于家乡和北京之间。那个时候高铁还不普及，最常坐的是慢悠悠的绿皮火车，每一趟都几乎要走上个两三天。放在今天，两三天的时间并不长——玩玩手机、唠唠闲嗑儿或是睡会儿觉就过去了。可对于当时只有三四岁的我来说，被困在火车上的时光堪称煎熬。因此我常常会不管不顾地大哭或者一个劲儿地闹着要出去玩，我记不清母亲那时是多么辛苦地安抚我了，只记得在某一趟行程中，她从火车叫卖的售货员手中买了两本厚厚的《世界各国童话选》。从那之后我对于赶路本身的记忆就更淡了——没有鱼龙混杂的争吵，也没有泡面和其他气味交杂的酸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
母亲极会讲故事，她的嗓音清朗而不尖锐，温柔却也不含糊。更另我至今都啧啧称赞的是她在讲人物对话时，常常根据角色的不同性格变换嗓音——活泼可爱的小百灵鸟，聪明贪婪的狐狸，善良勇敢的小白兔，狡猾奸诈的大灰狼……母亲用声音将这些生动可爱的小动物展现在我面前，在每一段闭塞的旅途中为我构建了一个宽阔而有趣的世界。同时，那些诸如“善恶有报”“勇敢真诚”之类的基础的价值观也在潜移默化中根植在我的心底，使我如今成长为一个说不上多么好，但也不坏的人。唯一另我有些愧疚的是当时不懂得体谅母亲的辛苦，常常是前脚儿母亲刚同我商议好听完这个故事就睡觉，我后脚儿便反悔，听完了还闹着要听下一个，活像个不知餍足小饕餮，以致于那两本摞起来都抵得上砖头那么厚的故事书很快就讲完了。
在没有四处奔波的日子里，母亲便会去书店选一些适合的书留着慢慢讲给我听。可能做母亲的总要为孩子思考许多，她怕我自小因为身体弱而自卑，便在选书的时候挑了许多励志人物的故事，比如海伦凯勒、张海迪，还有许多战斗英雄等等。虽然那个时候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伟大之处，但是坚韧不拔，同命运不断抗争的精神却也在母亲的一次次讲述中深深地烙在了心上。可能这也是我一贯爱笑的缘由吧。
后来长大了一点，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慢慢好起来，倒也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什么差了。唯一特殊的是我打小就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倾诉欲，每每从幼儿园下学回来总爱缠在母亲身边叽叽喳喳地和她说一天中发生的趣事儿。母亲洗衣服，我便蹲在洗衣盆旁边说；母亲擦桌子，我便围着桌子跑来跑去地说；母亲做饭，我也是要跟进去的，尽管母亲说厨房油烟大，要我出去玩一会儿。幸好母亲从未表现出半分不耐，她无事时会坐下来安静而认真地听我讲，即便在忙也会时不时地冲我笑笑并表现出一幅极感兴趣的样子。正是母亲这种捧场的行为，我愈发兴奋，表达能力更是一日千里。
也许母亲发现了我在这方面的一丁点天赋，她便主动提出要我把平日里发生的事情记录到纸上——也就是写日记。可当时正在读幼儿园的我连字都尚且不认识几个，又怎么能记日记呢。母亲便想了个好办法——我说她来写，自那之后记日记便成了我们母女俩每天晚上饭后的必备项目。最开始甚至用的本子都不是买来的，母亲会将白色的A4纸对折裁开，然后比着纸页的大小，从看过的杂志内页上裁下带着精美图画的部分作封面，同那些白纸钉在一起，最后再用娟秀的字在上面工整地写下“日记”两个字，如此我人生中第一本日记本就制作好了。
后来每天吃完饭的时光是我最期待的，我甚至等不及母亲收拾好碗筷，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记日记。我们常常是在床上写的，母亲靠在床头的挡板上，我靠在母亲怀里。我俩围着一床不薄不厚的小被子，我笑靥如花甚至手舞足蹈地讲，而母亲则满眼含笑地记。不管我说的是絮叨还是颠倒，也不管我说了多少废话或者逻辑不通的句子，母亲都不嫌累，也从未站在一个大人的角度进行指正，她起的作用永远都是倾听、鼓励和记录。母亲像是我最忠诚的朋友和最可靠保卫者，培养守护了我的童心和我最初对于文学的兴趣。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母亲是我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文学启蒙老师。就这样，一直到幼儿园毕业都是母亲在帮我记日记，两年多的时间，几乎每日都不曾落下。而那一大摞日记本也一直被母亲仔细地珍藏在柜子里。
到这里，关于我的母亲，我似乎只写出了零星半点。我无法估计得用多少庸常的文字方能诉尽她对我的好和我的感激之情。不过，站在二十岁的关口，我回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年中她的言传身教也好、谆谆教诲也好，都在不断地完善我的人格，也鼓励着我不断向前。
作者简介
乔真，山东青岛人，鲁东大学文学院大四学生。喜爱文学，常年保持创作习惯，散文《律动》曾发表于校报。希望凭借手中的笔发现真实的自己，探寻更广阔的空间。
溧阳元杂剧作家孔文卿和他写的《东窗事犯》
天目湖客
明代戏剧家汤显祖，曾多次来溧阳，并留下了他写溧阳的三首诗。汤显祖是戏剧大师，汤显祖在戏剧方面成就卓著。但罕为人知的是，早在元代前期，溧阳还有杂剧作家孔文卿，在戏曲创作上，作出了重大成果，并在中国戏曲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
元代前期，溧阳为溧阳路，虽属吴，但是和吴越连在一起的，史载为浙江省溧阳县，其经济文化与杭州密不可分，当时杭州有北杂剧，南昆戏，盛极一时，许多北方的杂剧作家 ，纷纷南下苏州杭州，编创演出杂剧昆曲节目，后来南戏与杂剧并列，称为北杂剧，南昆曲。孔文卿生平事迹，依稀可见之于钟嗣成《录鬼簿》、朱权《太和正音谱》《元刊杂剧三十种》等文献。据元人《录鬼簿》载，将其列入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奇行于世者，所以孔文卿应为元前期剧作家。
孔文卿祖籍山东，为孔子后人，元初苏州杭州戏曲繁荣，许多剧作家都南下苏杭，孔文卿从山东平阳来到苏州后，参与了许多剧本创作和戏曲演艺活动，因此，他与吴越之地的演艺界人员，应比较熟悉，后来孔文卿先迁至吴地，编写演昆曲剧目，后又迁到溧阳成家，落籍溧阳，开支散叶，但他没有改姓，被称为古籍溧阳。
据元人黄溍《溧阳孔君墓志铭》一文，考出有孔学诗者，即孔文卿。先世自山东徙居吴地苏州，后孔又移居溧阳，所以称其为古籍溧阳。据考，孔文卿在溧阳活到八十二岁方逝。
据贾仲明为其所撰挽词说：先生准拟圣门孙，析住平阳一叶分，好学不耻高人问。以子称，得谥文。 人们方知其祖籍当为山东曲阜人，是孔子后人，又迁至山东平阳。其家族当为显宦，否则恐难得有谥文。
孔文卿所作杂剧，今仅有《地藏王东窗事犯》一种，尚存于世。另存有散曲套数一首。《太和正音谱》将其列入一百五十位 词林英杰 中。可见他在戏曲剧目创作外，还写诗词，后被同仁称为词林英杰，在当时应是声崇名高。
孔文卿所作《地藏王证东窗事犯》一剧，现存之《东窗事犯》系《地藏王（证）东窗事犯》或《秦太师东窗事犯》之简名。有《元刊杂剧三十种》本，通行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对此剧均有记载。
《东窗事犯》全名《地藏王证东窗事犯》，主要写岳飞被秦桧迫害及恩仇冥报的故事。岳飞统军在朱仙镇与金国四太子作战，他立下复夺东京的誓愿，只待圣旨下来。
一日，南宋皇帝高宗连下十二道金字牌，催岳飞回朝。岳飞根本没有料到高宗听信秦桧奸臣谗言，会节外生枝，反以为是圣明君主要犒赏特宣赐、封官爵，赏金资，满怀信心地准备着，添军校复还是，将三略展六韬施，收军府取京师，杀猛将血横尸，夺了四京九府，称其平生志。
这里采用欲进先退的写作方法，造成剧情巨大反差。
岳飞回到京师，见不到皇帝之面，没有得到皇上封赏，却被秦桧打下入大理寺问罪。他这才明白，原来是皇帝信奸臣贼子，将俺功臣亏损！想起自己在沙场上挟人捉将，相持厮杀数千场，卧雪眠霜，拓土开疆，洗荡妖氛，争与您百二山河掌，皇帝不但不予封赏，反而听信奸臣谗言，将功臣陷害，不由得英雄泪滴枷梢上。
岳飞感到天大的冤枉：非是岳飞造反，皇天可表。朝廷被杨戬、蔡京等四大奸臣把持，无人过问，他这个为宋室江山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人，反倒成了反臣，既是我谋反，哪里积草屯粮? 谁见来? 这是他给自己的有力辩解。然而有谁去听他的辩解? 他只有后悔：我不合扶持的帝业兴，我不合保护的山河壮，我不合整顿的地老天荒，我不合定存亡，列刀枪，我不合扶一人为帝，叫万民失望。我不合于家为国，无明夜，将烟尘扫荡。我不合信手策，凭英勇，占得山河雄壮，镇得四海宁，帝业昌，民心向，我不合降戚方劫寨施心量，我不合捉李成贼到中军帐，我不合破金国扶立的高宗王。到今天，没有名标簿上，没有一轮皂盖飞头上，没有请功受赏，没有上马金，下马银，没有出朝将，入朝相，没有列金钗，十二行，没有功劳写在凌烟上……，反而披枷戴锁，被打入天罗地网，九族遭殃！他再次发誓：皇天可表，岳飞忠孝！我死呵，做个负屈衔冤忠孝鬼！但他临死前警告高宗；杀了岳飞、岳云、张宪，便似砍折条擎天架海紫金梁，则怕您坐不久龙床，俺死后，落得个盖世界，居众讲。
整个第一折一系列曲词，把岳飞死前的怨愤、不满、嫉恶如仇和赤胆忠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岳飞死后，三魂儿潇潇洒洒，七魄儿怨怨哀哀，一灵儿 荡荡悠悠。他的冤魂在怨雾凄迷，悲风乱吼中，来到高宗太上皇前，躬身叉手紧低头，拜舞山呼痛僝僽，灯影下诚惶顿首，向高宗诉说自己的怨愤：臣舍性命，出气力，请粗粮，将边庭镇守； 秦桧没功劳，请俸禄，干吃了堂食御酒，他待将咱宋室江山一笔勾，好金帛和大金家结构； 秦桧安排钓钩，臣当初只见食，不见钩，正着他机彀（正中他圈套）。想微臣志未酬，除秦桧一命休，陛下索趁逐，替微臣报冤仇，用刀斧将秦桧市曹中诛，唤俺这屈死冤魂奠盏酒。这里作者写岳飞魂灵，向高宗托梦诉苦，进一步表现了岳飞冤愤深广，忠贞不渝和与奸臣势不两立的仇恨。
剧中还穿插了岳飞被害后，秦桧心怀鬼胎，到灵隐寺求神佛保佑，结果受到审判的情节。地藏王化身为呆行者，拆穿了前来求佛保佑的秦桧，上瞒天子下欺臣、结勾他邦、奸猾狡佞、东窗定计、陷害忠良的罪行。警告秦桧： 你所事，违天理，反朝廷，事已知，休言神明不报，只争来早来迟，那三人等候在阴司内，那时你归黄泉世，索受他十恶罪犯，休想打得出六道轮回，有一日东窗事犯，知我来意，只怕你手搠着胸脯恁时节悔。
秦桧后来命虞候何宗立，勾捉呆行者，何宗立得到卖挂先生和牧童的指引，看到地藏王正在审讯秦桧，秦桧披枷带锁，隔着泪诉艰难，让何宗立传示夫人：东窗事犯。何宗立勾捉呆行者，一去二十年，回来后向新君宋孝宗报告事情经过，说明秦桧已在阴司受刑，岳飞、岳云、张宪三人已上升天界，恩和仇报得明白。
此剧以岳飞被害及向高宗诉冤和秦桧在阴司受审受刑两条线索展开剧情，表现作者在忠奸斗争上的鲜明态度。秦桧派何宗立勾捉呆行者，自己反被施刑，何宗立本来是替秦桧勾捉呆行者，二十年后站在忠臣一边，向新皇帝报告事情经过，这些安排，有助于揭示奸臣害忠良，其后果事与愿违的道理。
剧本中岳飞形象，写得忠心耿耿，《东窗事犯》描写岳飞壮志难酬、负屈以终，是一部动人的悲剧。全剧共四折二楔子。第1折岳飞在大理寺的申辩，以及第3折的托梦，都是以整套唱词，抒发人物满腔怨愤，斥奸骂谗，苍凉悲壮。第 2折名为《疯僧扫秦》，一直传演于后世舞台，演示南宋名将岳飞被丞相秦桧谋害之事。
《纳书楹曲谱》收有清代昆曲演出本，世有元刊本流传。据罗烨《醉翁谈录》，南宋末年，说话人已说岳飞故事。洪迈《夷坚志》中则有关于秦桧夫妻东窗设计，及在阴司受罚的记载。可见孔文卿在苏州的杂剧创作，也是受到前人传说的影响后所作。
元杂剧后期作家金仁杰，也作有《东窗事犯》本，估计对孔本作了较大改进，可惜剧本已佚。作品表达了古代群众对秦桧夫妇的憎恶和愤怒。明代传奇《精忠记》（作者不详，一说为姚茂良作）和《精忠旗》（李梅实作，冯梦龙改编）的创作，也都曾受到《东窗事犯》的影响。现存之《东窗事犯》系《地藏王（证）东窗事犯》或《秦太师东窗事犯》之简名。有《元刊杂剧三十种》本，通行有《元曲选外编》排印本。此剧第二折即明清以来在昆剧舞台演唱之《扫秦》或《瘟僧扫秦》，[中吕粉蝶儿]、[醉春风]、[迎仙客]、[石榴花]、[斗鹌鹑]、[红绣鞋]、[十二月]、[尧民歌]、[满庭芳]、[快活三]九支曲子，全为杂剧第二折原有，仅文字略有出入。这是现有为数不多，能用昆曲演唱的元人杂剧。也应是孔文卿迁居吴地溧阳后所作。
此剧冲场[出队子]一曲，出自明传奇《精忠记》第二十八出《诛心》，《枘书楹曲谱》无此曲。故宫博物院藏南府档案《穿戴题纲》中有这出戏穿戴。昆剧《东窗事犯》剧情介绍云：昆剧《东窗事犯》，元孔学诗（文卿）作。北曲为杂剧，南戏为昆剧。写的是地藏王化为呆行者，揭露秦桧夫妇在东窗下密谋陷害岳飞之事。全剧共四折。有《元刊古今杂剧三十种》本和《元曲选外编》本。
剧情是南宋岳飞率军在朱仙镇抗击金兵，朝廷却下诏书命岳飞班师。岳飞父子回朝后，便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之事。内容与北杂剧基本一致，写秦桧去灵隐寺进香，地藏王化为呆行者，说出了秦桧夫妇在东窗下密谋陷害岳飞之事，痛斥秦桧，正告他陷害岳飞违天理人心，终究要遭报应。秦桧哑口无言，他派何宗立去捉呆行者。哪知人去楼空，反留诗几句。秦桧又命何去东南第一山捉呆行者。何宗立在阴司看到秦桧披着枷锁，由鬼吏押来。原来东窗事发了。再说岳飞父子被害后，便向高宗托梦，请求高宗诛秦桧，为自己洗冤报仇。何宗立再回阳世，已经过了二十年，朝廷已立新君。他讲起秦桧在阴司受到报应之事，大快人心。
《扫秦》原本第二折，又名《疯僧扫秦》。地藏王化为呆行者，来到灵隐寺说出了秦桧夫妇在东窗下密谋陷害岳飞之事，痛骂秦桧欺君卖国，陷害忠良，终究要遭报应。秦桧无言以对。《扫秦》实出于《东窗事犯》杂剧，昆班艺人演出时为了丰富情节，增强艺术效果，从《精忠记》第二十八出《诛心》中借用了秦桧上场所唱［出队子］一段曲白，但剧本内容完全一致。另外需要指出的，在中吴方言中，东窗事发的读音和东窗事犯的读音也是一致的。据此分析，南昆戏和北杂剧原创《东窗事犯》剧本，应均是出于溧阳孔文卿所作剧本。
注： 此文在撰写时参阅了王卫平江南文化概论等文史资料。
作者简介
天目湖客，本名宋仁年，江苏溧阳市人。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著有《宋仁年戏曲影视作品选集》《难忘乡情》等多部专著文集。现为《族群文化》杂志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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