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烫发票》
文|王旭东
隔我一家的邻居姓殷,那家的女主人姓什么我不知道。
听大人说她死了的男人姓殷,所以大人们就叫她老殷家的,我们小孩背地里叫她——老殷婆子。
老殷婆子爱喝酒,高挑的身材总爱披一个外衣,不把胳膊放到两个衣服袖子里,从她身边走过,一股酒气,所以人们也叫她殷大酒包。
她的丈夫早早就死了,留下六个未成年的孩子,两个男孩,四个女孩。
因为丈夫是因公牺牲,单位给发了一笔抚恤金,又照顾她,让她十六岁的大儿子顶替了他爸的位置,上班了。
用当时的话讲叫有“职号”了,成为公家人了;按现在的话讲就是“正式岗”,在编的。
老殷婆子本来就没有工作,是家庭妇女,看孩子做饭,她每天干完家务活,打扮得漂亮的等男人回家。
现在丈夫死了,她一个弱女子除了剩下会打扮,什么事都没心思做了。
钱,大儿子赚,家务活,大女儿做。她每天睡到太阳老高才起床,起来也不吃饭,先来口酒,梳洗打扮,等孩子们回来吃午饭她再吃饭,早饭午饭一起吃了。我们这些小孩都愿意看她打扮,当新鲜事,乐子。尤其愿意看她烫发。
当时烫发不是一件普遍的事,大多数女人都不烫发,她们整齐划一的梳着比耳朵略长一点的黑直齐发。中间分个缝,像现在的中分,在耳朵两边,一边一个向斜上方别着两个黑头卡,用来向后固定头发。
如果风把头发吹乱,那些女人们就把头卡取下来,用牙齿把它分开,然后用一只手捏住,另一只手捋头发,重新把头卡再别上去,看着就又整齐利落了。
只是在我们小孩的眼里,这些发型像奶奶。不过当时老奶奶们也凑热闹梳那样的发型。30--60岁的妇女好像都梳那样的发型,尤其是那些上班的。
在我的记忆里,理发要到职工理发室,没有私人理发店。
到开工资的时候,就会发澡票,理发票。票据是小长条的,白底,黑字,上面盖个红色的公章,有章才有效。只有国营正式职工才享有这种福利待遇。
理发票又分理发的和烫发的,理发的就是普通的洗,剪,吹;烫发的就是可以电烫,做型,那时没有冷烫。
老殷婆子一烫头,整条街的小孩都去围观,孩子们是循着味儿去的。
她用一个夹煤核的长火钳子放到炉子里烧,一头烧红了,取出来,把一绺湿了的头发捋齐夹在火钳子的两根铁棍儿中间,一圈一圈的缠上几圈。
“滋啦”一声,一股白烟混合着头发焦了的味道从火钳子头升腾起来,四散开去。几分钟后,冷却了,她把头发从火钳子上绕下来,头发变成了一个个卷,抻开了,就是一道道似波浪的弯儿,弹弹的,很好看。
她就这样一遍,一遍,一绺,一绺的重复操作,把整个头发都卷了,都烫了!
孩子们一边看着,一边捂鼻子,既觉得好玩,又觉得呛得慌。大人们都很不屑,认为是没正事,整条街没人理她。
二
老殷婆子给自己烫完,要给女孩子们也烫,我捂着头跑了。
那没有跑的,大一点的女孩子出于好奇或者是懵懂的爱美的心,便把刘海烫了。毫无悬念的会被她家大人一顿训,拽到水龙头边用水把刘海给洗直了。
一日我和邻居家的小孩打架,我把他的头打破了,惊动了两家大人。
对方家长不依不饶,也不听我分辨,我妈看到对方流血了,也训我,当时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我觉得自己这次要完蛋了。
老殷婆子披着衣服扒开人群说:“不怪那丫头,人家俩丫头玩口袋(沙包)”好好的,那小子过来就把口袋给扔到排水沟里了,丫头让赔,他反倒把丫头推了个腚蹲,丫头坐在地上顺手抓了块石头就扔了出去。也敢巧了,就打在这小子的后脑勺儿了,这一切我看得真真的。不怪人家丫头。”
我妈一听,原来不怨我闺女啊,顺手从兜子里拿了一把水果糖给了那小子;我也像得救了一般,说:“我屁股还疼呢!”围观的人也附和“这淘小子,该揍!”便散了。
那家看形势对自己不利,儿子也只是擦了个皮,没啥大碍,已经开始吃糖了,便没再追究。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
回到家我妈对我爸说:“你说今天孩子的事要不是老殷家出面给说了句公道话,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平时看她没个正事,只会打扮,游手好闲的,却挺仗义的,应该是善良的”。
“要不,单位发的烫发票我也不用,给了她吧,她一个人带六个孩子也怪可怜的!”
“你定”我爸说
“过来”我妈对我说
“以后尽量不要和小朋友打架,明天,把这个烫发票给老殷家送过去,今天多亏她解围”我妈把票递给我
“什么,给老殷婆子,只知道烫头,不上班,还喝大酒的人”我反问道。
“看这孩子,咋说话呢?烫头,不上班也不一定是坏人呢!她想上班,也没地方上啊?她想上职工理发室,也没票啊?这条街大人哪有理她的呀,她不郁闷吗?”我妈说
“明天送票时怎么说”我妈问我
“我妈让我给你的烫发票”我回答
“这样说,大姨,这是我妈送给您的烫发票!”我妈一字一句的教我
“记住了,记住了”我顽皮的回答
第二天爸妈早早就上班了,我用小手攥着烫发票在殷家门外来回溜达,我知道她得太阳升得老高才起床呢。终于太阳已经开始晒我脸了,我听到了门里开始有动静了,便敲门。
她披着个外衣,睁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浑身一股酒气。我一伸手说:“殷——大——姨,给,烫发票,我妈给的”
她有点浮肿的眼睛一怔,
“看,还有红章呢,好使”我继续说
“我知道那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她慢慢的伸出手想接,又有些犹豫。
我把烫发票塞到她手里,说:“拿着,快去烫吧!那烫发没焦味儿”转身玩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出门就看见了满头是卷的老殷家的大姨,还挺好看的呢!。
她去烫发了,
她早起了,
她把胳膊伸到袖子里,正常穿衣服了,
她身上没有酒味了~~
笑盈盈的见到大人就打招呼~~~(完)

作者简介:王旭东,微信名阳光,现工作在哈工大(威海),文学爱好者,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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