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走了 (散文)

     ◎ 周 胜 辉  中国作协会员  红 榜 作 家

知秋走了已经有些时日了，但我一直觉得他走得过于迫促，似乎有些失真。以至于许多日子过后，我还在回望这个我和他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城市，是不是还有他的印痕，是不是还有他的气息。

然而，街上车水马龙，人海过客匆匆，霓虹广厦依旧，酒绿灯红如故，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只是知秋终归是不见了，他已经彻底湮灭在滚滚红尘里，荡然无存，无声无息。

 我和知秋谈不上深交，也谈不上疏远，他和我是中学同学。尔后又在同一个城市里安居，工作，娶妻生子。偶然凑到一起，也只是聚餐，聊天，再一拍两散，交集的并不特多。这种交情，属于那种淡而不薄，疏而不远的关系，但也不至于像许多同学那样，见亦可，不见也亦可，可无可有。当然，许多所谓的同学，在步入社会以后，无论混得好的与混不好的，都难再黏到一起，见了，混得好的显摆，混不好的自惭，徒生闷气，倒不如不见，还留个念想。最后，往往都膈应了，走得自然疏了，就这么若即若离，不远不近，时日一久，终归淡然。 但是，在这些同学里，知秋终归还算是有些特别，让人难轻易忘却。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起码就是现在，他还能被我想起来，并不惜笔墨，写下这么一些文字，既为了纪念他，也为了为其壮行。 在我的印象里，知秋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气质，颇有些出人意料，这就与常人不太一样。

一般来说，像我们这种赶上了好时代的人，有幸跳出农门，有个稳定的工作以后，大多会变得世故，老成，圆转。会安于现状，得过且过，会随波逐流，按部就班，总之，图个安逸就可以了。其轨迹往往是可以预测的，大多像一条直线，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四平八稳，波澜不兴。运气好的弄个一官半职，昂着个头，倒像个人物。运气不好的，最多也只是止步不前，气短一些，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大家都这么过，谁也不轻易越雷池一步，直到终老。

可知秋却不是这样的，三不三要弄点响动出来，在同学圈中骚动一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本来有一份上好的工作，在税务部门上班，多少人艳羡？笔直混下去，前程大好。可他偏偏不安分，偏偏要折腾。他胆子忒大，甚至有些妄为，做了许多让我们不知道该啧啧称奇，还是该摇头叹息，抑或是该目瞪口呆的事情来。总之，不依常理，不安本分，是他最大的特色。所以，他人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一地鸡毛，几声叹息。

 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知秋先后开过影楼，办过餐馆，养过香猪，决然投入到第二次创业的过程中，并为此倾其所有，也许还包括他的心力与健康。我不知道他的初衷，只知道其结果。当然，如果单纯以成败论英雄的话，他的创业效果并不算完美，有的可能还比较失意。但是，在每干一件事的时候，他总是满腔热忱，全力以赴。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我觉得，知秋所迈出的每一步，其实是需要很大的决心与勇气，一个字，那是真敢。我们许多人，总是艳羡别人过得好，妒忌别人活得潇洒，幻想着自己怎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到江湖里闯荡一番，挣点大钱回来，过得滋润一点。但大多数人也只是想想而已，意淫一下，再无下文。而知秋才是那个实干者，那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他没游过泳，就一头扎进海里面扑腾，那种果决，那种对自己的狠，足以甩很多人一条街。他没有考虑创业的艰难，失败的后果，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把想做的事做了个遍，百折不回。这才算得上有精神，有脊梁，有骨气，有一股大丈夫的气概，让人不敢小觑。

 知秋其实是很爱生活的，也会生活，还活得精彩纷呈。他喜欢摄影，且水平也很高，而摄影是个既需要智力，又需要体力的活，要起早贪黑，餐风露宿，一般人还真做不来，他却一直坚持做，做了几十年，把无数美好记录了下来，给人回味。

摄影肯定是心灵的选项，他爱什么，他喜欢什么，他同情什么，他关注什么，他拍摄的镜头会告诉我们。

他还爱远足，不但走遍了麻城的山水，还走过许多名山大川，用一双脚板，丈量出人生的长度。他更爱驴行，尤其让人感叹的是，他曾万里走单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西藏，在世界的屋脊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那份胆气和豪迈，真可谓侠之侠者也，这是壮举，更是奇迹。让人不能不折服，也无法不折服。

 也许，有些人认为知秋其实混得不算成功，他做的许多事大多烂了尾，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一把好牌被他打了个稀烂。但我认为，知秋始终不是个失败者，他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他用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始终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行，别人能做的，他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他也能做，大不了再推倒重来。在这个世界上，人有许多活法，有人活得窝囊，就有人活得痛快。窝囊的人往往庸庸碌碌，畏首畏尾，怕做事也做不成事。痛快的人则爽爽快快，决不拖泥带水，认准的事干就是了。我相信，知秋一定是痛快的，或者可以说，痛并快乐着。 

 在这个世界上，能活成一个传说的，就没有白活。知秋虽然远去了，但他和他的故事，肯定会留存下来，隐隐约约。

 知秋走了，江湖里再无知秋，我心里既无悲哀，也无欢喜。这么些年来，我目睹了许多亲人朋友一个个地离去，心都麻木了，再也泛不起波澜。我相信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在经历了无数悲欢离合以后，都变得云淡风轻了。剩下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知秋，一路走好！

周胜辉，中国作协会员，麻城市作协主席，曾任《都市小说》主编、《长江丛刊》副主编等。在小说，散文，诗歌，词赋等多方面有建树，十余次获中央省市级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