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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味悠长家乡茶
文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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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的家乡(湖南双峰)青树坪虽然不出名茶,却也属于盛产茶叶的地区,据所在双峰县的《县志》介绍,本境(指全县范围)在清代中期“已属产茶之乡”,至咸丰、同治年间,就有朱紫贵、刘麟郊等一帮人合伙经营茶叶生意,收购毛茶加工成红茶,销往英、美、俄等国,促进了境内茶叶生产的发展。以后茶叶便一直成为本境经济作物的大宗,新中国成立后尤其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到了近年更是成为本境农业经济三大优势(粮、猪、茶)之一,居外贸出口农副产品的首位。
据《县志》介绍,双峰县全境在民国5年(1916年)共有茶园27000亩,产茶785吨,外销红茶达433.5吨。后来由于战争频仍,茶叶生产深受影响,到1949年,还有茶园26500亩,产茶降至550吨。但在新中国成立后,茶叶产业得到了很大发展,特别是在农业合作化之后,大力新辟茶园,兴办集体茶场,至1970年,全县茶园面积扩充到51830亩,1975年成为全国一百个茶叶基地县之一。到了1987年,全县茶园达到64354亩,产茶3595吨,茶叶的外贸出口数量大大增加。
所以,说茶叶是我家乡最著名的农副产品之一绝对并非言过其实,旧年间小镇繁茂的商业里,花纱和茶叶这两种土特产的经营便排列在最兴隆的行业之中,颇负盛名。前面所说的在清代咸丰、同治年间率先加工茶叶远销至外国的生意人中,最主要的策划与组织者是刘麟郊,家距小镇仅数里路程,是家乡经营茶叶生意最早的知名人物,他积极推动了家乡茶叶产业的蓬勃发展,从而使我地的茶叶经营做得越来越强大,参与经营者也越来越多。小镇及小镇周围有不少人,都把茶叶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及海外。
家乡盛产茶叶,必然让我同它产生出某种缘分。我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了茶叶。小时候,我家虽然居住在小镇,属于地道的城镇人家,却还耕种着一些旱地,处在一个面积很大的菜园子里。我时常在大人们上园子干活时跟随着去玩耍,看到的第一种植物就是一丛丛地生长在旱地边缘的显得非常青翠茂盛的茶树。听大人说是茶,我立刻跑上前去捋了一把叶子往小嘴里塞,在人们的大笑中嚼得满嘴绿汁,感觉味道苦苦的,但并不难受,而在嚼过之后,嘴里竟然有清香甘甜的回味,很是舒适,便从心底里喜欢上了。或许这也成了我一辈子爱好饮茶甚至有点嗜茶的渊源吧。以后在园子里玩耍的我每当觉得口渴的时候,就会摘下一把茶叶细嚼慢咽,立马就满口生津,不再感到口渴了。很多时候我会躺在茶树旁边,摘下一片茶叶,或闻闻它的清香,或端详着它美丽的形色及细小的叶脉,从嫩叶的葱绿,到翠绿,到深绿,再到老叶的暗绿,就仿佛看到了时光在茶叶上留下的足痕,令幼小的我居然也产生出些许沧桑的遐想。
而在春季采茶的日子里,我更是长时间地泡在园子里,看大人们采茶的欢快热闹场面,人们一边熟练地采摘着茶树上的嫩叶,一边欢乐地说着话,开心地笑着,时不时有人打着“哦喝”,唱起山歌,使我很受感染,直觉得被明媚春光浸润下的茶香味更加浓郁醉人,还常常很痛快地跟随着人们的欢笑声大笑起来。
采摘到了茶叶后,我会不厌其烦地观看着家里制茶的整个过程,连一个细节也不放过。当茶叶制作成功后,我居然获得了与茶叶亲身接触的机会,那就是帮着大人择茶,即把成品茶叶里的少量茶梗与粗叶挑选出去。这个活计不需要多大体力,但有点费精神,而且时间长,实在是很磨练小孩家心性的。何况还加上主事的祖父要求相当严格,在挑选过的茶叶中只要发现有一星半点的茶梗或粗叶,就得全部返工,而且不容分说,并规定事情没有做好就不让出去玩。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择茶,持续好几个小时、大半天,一天,有时甚至接连数日,刚开始的喜悦劲没多久就消失了,想起小伙伴在外面自由地嬉笑玩闹,心头不禁有几分委屈之感,不过我还是非常认真,不敢有丝毫懈怠。等到择茶结束,辛苦过后,我又感到相当的快乐了。因为我得到了大人的夸奖,更重要的是我长时间和茶叶亲密接触,饱饱地享受到了它的清香,没有喝茶也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在我的记忆里,从前家乡的茶树都种植在旱地里,而且一般都坐落在地的边缘处。所有的旱地几乎全是这样,概莫能外,因而看上去似乎满园皆是茶树,遍地皆是茶树,蔚为壮观。这同时便意味着,本地区有多大的旱地面积,就有多大的茶树种植面积,也就充分证明了茶叶生产在我家乡处于多么重要的地位。笔者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考虑后还认为,我辈的前人(前代甚至前好多代)将茶树种植在旱地边缘的做法,不仅体现出了他们对茶叶种植的高度重视,因为这样可以很方便地像对待其他农作物一样的对茶树进行精心照顾,而且确有更进一层的好处:将茶树与其他农作物种植在同一块地里,茶树就能够吸收到更多的养分,得到更多的日常管理,有利于其生长;而将茶树种植在地的边缘之处,既不至于妨碍其他农作物的种植培育,也方便对茶树进行日常管理,并且可以让茶树相对地自成一体,以便实施个性化的培育和管理。总之,这明显地表现出了前辈们的精明。
后来在农业集体化年代,人们有目的、有计划地开辟新的茶园,兴办专业茶场,茶树的种植便改成单独成片的行列式布局,不仅便于培育管理,便于采摘,而且茶树的整齐排列,整体上看特别漂亮美观,气势不凡,更觉壮观,展现出来的分明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
而在实际上,不管在哪个时候,家乡的茶树在人们勤勉细致的关照下,总是长得特别旺势茂盛,绿油油的很是诱人,一株株茶树舒展挺立,扎扎实实,厚重巍然,自然产量也总是相当高的。而更美的是,家乡的茶叶所制成的茶味道特别醇厚,韵味悠长,深受人们喜爱。
家乡茶叶的制作方式也很有特色。将采摘下来的茶叶先摊放在竹晒簟或竹团箕(家乡方言叫“盘箕”,竹编的圆形用具,有大有小,用于晾晒物品)上面晾一段时间,如果是一年中采摘的最后一两茬茶叶还需要用清水冲洗干净,以防茶叶上或有蚜虫及其他虫卵之类的不洁物,还必须将洗过的茶叶充分晾干。然后架上大铁锅炒茶叶,务使茶叶充分受热,至灼热时止。再倒在晒簟或团箕里,稍稍冷却后便进行揉茶,将茶叶揉得基本上卷成条状,然后将揉制过的茶叶紧紧地堆在一起,上面用布盖好,名曰“发汗”,即让茶叶的颜色发生变化,制出的成品茶就会呈现出很好看的嫩黄色,并多有白毫(我家乡叫“白芽子”),如不经过这道工序或“汗”发得不好,茶就会黑乌乌的,其品位会很差。
发过“汗”后,将茶叶放炉火(煤炭火)上烘烤得略微干一点,再进行揉制,务必使茶叶紧紧地卷成条索状,再放在炉火上烘至干透。烘茶有专用的焙茶工具:一个竹编的圆桶状烘笼,上下无底,笼圈上有一处长方形的孔洞,用以随时观察与控制火候大小;还有一个与烘笼配套的置于烘笼之上的用来盛放茶叶以进行烘烤的器具,就叫“茶焙”,由细小的竹条编织而成,除圆形的边框外,全是很细小的缝隙,炉火的火气能够尽量穿透,使茶叶得到充分烘烤却不会出现漏下茶叶的情况,即便是时常翻动茶叶也能保证。“茶焙”底部中心略高,四周低,成微拱状,就能够避免因中部火气大而可能烤焦“茶焙”与茶叶的不良后果。烘烤茶叶的煤炭火不能过旺也不能过弱,必须恰到好处,所以掌握火候是一个经验活,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有的人家烘茶叶时爱在炭火中加上些枫毛球(枫树结的球形果实,可入药,药名路路通)生烟,据说这样做有利于成品茶叶的保存,但却使茶叶带有一种烟熏味,他们说喜欢的就是这种“香味”。可我从来都不喜欢,因为失去了茶叶的本色清香,实在有点“舍本逐末”的不智,从而一直极力反对这种做法。当然,如果制作的茶叶是由国家统一收购而作为商品进入国内外市场的,就绝对不可以如此制作。
家乡茶叶制成的成品茶属于绿茶。其本质上应是绿茶中的烘青类,烘青绿茶条索完整,常显峰苗,白毫毕露,色泽绿润,冲泡后的茶汤嫩绿清香,滋味鲜醇。但家乡的茶在制作时又采取了炒烘相结合的方法,使之既具有炒青(绿茶的另一类)茶之香气浓醇,又保持了烘青茶芽叶完整、白毫显露的特点。兼具两方面的优势,虽无名茶的称号却具有名茶的风范,不是名茶也是名茶。由于它的产量大,它可以像普通烘青那样,作为窨制花茶的茶坯;亦是一种细嫩烘青,供人们直接冲泡饮用。不过,说家乡的茶作为制作花茶的茶坯我只是听闻,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或求证过,但它作为深受人们喜爱的饮用茶却是一直耳闻目睹的,更有过几十年的亲身体验,自然印象极其深刻,并时刻以家乡拥有如此好茶为荣。
家乡盛产茶叶,而且还是色香味俱美的优质绿茶,无疑也就促使家乡人养成了爱好饮茶的习惯。这种习惯业已形成为传统,自然而然,仿佛从来如此。家乡人的饮茶还具有下列几大特点。
(一)这一习惯是全民性(当然仅指我家乡的范围)的,即除了尚不能自主的幼儿以外,不分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好饮茶,至少在我生长的小镇及我所接触过的小镇方圆数十里的乡村绝对是这样,就没见过谁不爱喝茶而喝白开水的。偶尔可能碰上个别喝开水的人,那或者是外来人士,或者是长时间在外工作、生活而染上新习惯的本土人士。还偶尔会见到极个别喝凉生水者,那不过是喜欢图个方便或热天图个凉快而已,平时应当也是一个喜爱喝茶之人。这里需要说明一点,我的家乡在喝茶一事上还有具体方式的区分,下文会做详细解释,此处暂不赘述。
(二)家乡人们还习惯于把奉茶作为待客的一种基本礼仪。在我家乡,客人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客人奉茶,这无分贵贱,不论亲疏,也不讲究年龄大小,所谓“来的都是客”,而家乡还有一句“过门为客”的谚语,即便是左邻右舍的人前来,也常常会受到主人家的热情相待。只要有客人登门,主人会立刻张罗着沏茶,那时候不少家庭没有保温瓶,便会用一个很小的砂罐迅速地烧好开水进行冲泡。客人刚一坐定,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就会摆在面前,然后在客人慢慢的啜饮中,宾主侃侃而谈。一般在这个场合,主人不一定陪着客人一块饮茶,除非是相好的朋友,平素有对坐品茗叙谈的习惯;而客人将茶喝完后,也不必续水,除非客人自己有这方面的要求。因为这种奉茶,本质上属于一种应有的礼仪,其目的并非是为了解渴。而我的家乡人们非常看重这一礼仪,绝不会轻易破例,即便是经济较为窘迫的人家,或许是自己不爱喝清茶的家庭,也都会准备一些好的细茶叶,专门用来招待来客,尤其是重要的节日如过大年春节期间,或家里办大事的时候,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要是没有泡上一杯清茶招待来客,我那善良实在的家乡人肯定会觉得很失礼,感到特别没有面子。
(三)家乡人这一喜好饮茶的习惯还延伸与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其他方面,常在一些大事和重要事情上显现出来。譬如祭祀,祭祀天神、菩萨与祖宗、先人,是人们视为非常神圣与重要的一件大事,每当祭拜完毕,撤下供奉的三牲与酒菜米饭后,人们都要敬献三杯清茶,大小祭祀,莫不如此,大概是希望神仙菩萨以及祖宗先人在天国也要继续保持享受清茶的乐趣吧。再如举办各种红白喜事,主家都必须准备足量的茶叶,安排一些人员专门承担烧水泡茶与奉茶的工作,适时地将清茶送给来宾饮用。一般来说,这奉茶之事中途还不能任意中止,一直得坚持于仪式的始终,而在吃酒席的时候,入座时每人一杯茶,吃完后再一杯茶,更是不能少的。又如家庭雇请匠人做工,历来就有“五酒三饭”的习俗,即三顿正餐,五顿酒(除正餐喝酒外,还分别在上下午的中间喝一顿酒,佐以小菜或面点零食之类),而清茶则必须是随时保证有喝的,当然,通常是在第一泡过后,不断续水,等到已达数泡,便换茶叶再继续冲泡下去。
此外还有很多的事都或多或少同人们好饮茶的习惯相关,便不一一列举了。就连生病吃中药的事也被许多人说成是“吃茶”,例如:“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医师开了个方子,吃几剂茶试试。”“这次伤风感冒,某医师一个方子,只吃了三剂茶,就完全痊愈了。”而某些有效的治病小偏方,干脆直接同茶关联起来了。如上火,就喝石膏茶(茶叶加生石膏粉一起冲泡,下同),轻微的就喝菊花茶;热天防暑,就喝金银花甘草茶;肚子不舒服甚至腹泻,就喝神曲茶;咳嗽有痰,就喝陈皮茶,若痰多则喝陈皮荷叶茶;感觉胀气或气滞,就喝橘饼茶;感觉疲乏、精神不振,就喝参须茶,等等。在这里,茶不仅仅体现出了我家乡人那种固有的习惯,而且还发挥出了某种别致的功能。
笔者家乡人喜好喝茶的习惯更有另一种别致,即这种习惯从整体上可以区分为两个大的方面。一方面是,家乡人有喜爱喝用细嫩茶叶冲泡的清茶,家乡人称之为“吃细茶”,前文所叙述的皆为这个方面的内容,亦是家乡人喜好喝茶习惯的主体内容。就像喝酒容易上瘾一样,饮用清茶也可能上瘾,这通常是那些上了一点年纪的人,尤其是中老年人。他们每天早晨都不忘冲泡一杯清茶,时不时地喝上几口,并不断地续水或重泡。他们都有自己专用的茶具,当年镇人饮茶通常都用瓷制茶碗(小于饭碗、菜碗),亦有少数人家用玻璃杯子,但人们都说不如瓷碗好喝。而专用茶具常见的是带盖子的瓷杯子与瓷茶碗,统称为“盖碗”;也有使用瓷茶壶的,那时的茶壶分大中小三种,个人专用的是小号,而中号与大号往往是全家人合用,有的人家甚至还用茶壶冲泡出茶水招待客人。茶壶泡茶必须放比较多的茶叶,因而第一、二泡茶味较浓,往后的就变淡了,尤其要注意及时换茶叶。好饮清茶的人强调的是啜饮,而年轻人则是从茶壶中倒出一杯,或端起已变凉的泡茶碗,一口喝下,就会被大人笑说成“牛饮”,斥为根本不懂得饮茶的真谛。若是相知相识、意气相投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饮茶,一定得现烧开水,即泡即饮,一口口地慢慢品着,讲究的是闻那股热气腾腾的清香与尝那种微烫出来的酽醇,这或许是源于我国“茶道”传统的影响。坦率地说,这种境界的确是当年的我辈无法达到的。
另一方面是,家乡人还特别喜爱“吃现茶”,所谓“现茶”,是指用粗茶叶(老茶叶)冲泡而成的茶汤,因为它可以较长时间保存,人们往往喝到的是冲泡已久的陈茶水,所以家乡人给了它这样一个土气十足的名字,亦是与前面说的“吃细茶”相区别。茶树在每年的谷雨前后采摘过几茬茶叶后,枝头的绿叶就显得见老,嫩叶便鲜见了,但乡人还是会采摘一两次老叶,制作成老茶(或称为粗茶),供家里日常冲泡饮用。老茶的制作同制作细嫩茶叶基本上都一样,仅仅是在揉茶这一工序上显得特别粗放,稍稍揉过、让叶片略有卷曲即可,因为老茶叶叶片已经变厚变脆,绝对不可能揉成细嫩茶叶的那种条索状,而且还容易被揉得破裂甚至破碎,不成其形状。老茶也是经过炒烘相结合的方式制作出来的,成品茶的叶片呈亮亮的黄色(收藏时间过长会变黑),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用老茶冲泡出来的茶汤按投放茶叶量的不同分别呈淡黄色、深黄色、暗黄色、褐色乃至红黄色、黑黄色不等,口感也相当醇厚,并亦有清爽香甜的回味,越酽越好喝,不失为家庭中一种最经济实惠的上等饮料。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年家乡人喜爱喝“现茶”的习惯恐怕比饮用清茶(“吃细茶”)的习惯更胜一筹,一是更加普遍化,二是饮用“现茶”尤其受到广大劳作者的喜爱,受到广大青少年的喜爱。那时候基本上每个家庭都备有专门用来烧“现茶”的大号砂罐,有的人家干脆就用或大或小的饭锅烧水,水烧开后,丢进一把老茶叶,再放到一旁变凉,就可以饮用了。想饮用时,便倒上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光,何其痛快惬意!这要是在热天,它就是上等的清凉饮料,更是一个“爽”!而且现茶一次冲泡就是一大罐,或一大锅,就算是作“牛饮”者亦能满足需求,具有这样的特色,当然能够获得辛勤的劳作者与率性的年轻人的青睐啦。此外现茶还耐存放,只要不是太热的天气,保存一两天绝对不会变质,还显得更加清凉,我的家乡当年有句俗语:吃了隔夜茶,饿煞郎中的爷(家乡方言念成“ya”,即父亲),我想应当指的就是饮用现茶。
其时不仅家家户户必备现茶,就连厂矿、学校、医院及政府机关部门在夏天都要设“茶水桶”,亦都是供应现茶,给人们任意饮用。后来我下乡到了距小镇不远的农村,充分感觉到乡村更是喝现茶的天下,几乎每家都经常备有大罐(砂罐)或大锅(饭锅)的现茶,清凉甘醇,甚是好喝,特别适宜于天天辛苦劳作的人们随时饮用。而每当农忙季节尤其是“双抢”期间,大多数生产队还要安排专人烧开水,冲泡出大量的现茶,以保证出工干活的社员或可能有的支农人员的尽量饮用。总之,在我家乡人喜好喝茶的习惯中,喝现茶更为盛行,喝得普遍,喝得经常,喝得痛快,喝得过瘾。而且在我的见识里,喝现茶似乎是我家乡独有的习俗,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过同样的现象。当然也许是我孤陋寡闻,毕竟我国的疆域如此广阔,而本人涉足的地区又如此之少。但不管怎样说,我总认为,爱喝现茶为我家乡人喜好喝茶的习惯增添了非常独特的色彩,使我家乡好饮茶的传统习俗显现出更多的亮色,令我总是记忆深刻,回味悠长。
近些年我常回乡探亲,发现家乡人喜好喝茶的习惯不仅依然盛行,而且还有某些发展。由于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家乡人的饮茶水平也在不断提高,这茶喝得更有品味,更有韵致,喝得越来越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不过至少在小镇范围,那喝现茶的习惯竟然已逐渐淡薄。有时我想再尝尝现茶的特有滋味,去过众多街坊邻居家都无法寻觅到。心里头不禁涌现出些许的遗憾与落寞感。也知道这可能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情感,但终究舍弃不了对这一优秀传统事物的深情眷恋以及一种对家乡美好过往的刻骨相思。
也因此,离开家乡、在他乡学习、工作与生活大半辈子了,我与我的妻子一如当年在家乡生活那样,保持着喜爱喝茶的习惯。而且,几十年来,也尝过不少名茶,什么龙井、碧螺春、云雾茶、铁观音,什么毛峰、毛尖、瓜片、银针,还有什么岩茶、沱茶、普洱,都获得过品尝的机会,但始终觉得,总是比不上自己家乡那不是名茶的名茶,忘不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啊,忘不了那份适意宜人的醇厚甘美、韵味悠长。这大概除了家乡茶那无可替代的韵味与吸引力以外,还可以套用当今一句时髦话来形容:“哥喝的不是茶,是心情。”
有意思的是,这种难以忘怀的乡情好像还能够传染,在外长大的女儿竟然也养成了喜爱喝茶的习惯,而且也是对家乡的茶叶情有独钟,认为只有家乡的茶特别好喝。所以我们家基本上年年都要从家乡买回近10斤的好细茶叶,还往往感到不够喝的。要是家乡的亲戚朋友来家,能够带上点茶叶,那是最让我们高兴的事,觉得比任何物品都要珍贵。可以说,我们离不开茶,更离不开韵味悠长的家乡茶,特别喜爱沉湎在品尝家乡茶的快意之中;有时为了寻觅到从前喝现茶的痛快与惬意,我们甚至用一大把茶叶,冲泡出一壶酽酽的凉茶,然后学着当年的样子,倒出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光。
就在这经常品味家乡茶的过程中,我们分明感觉得到,它的清香甘醇,融化了我们的乡愁;而享受它悠长隽永的美妙韵味,更成了我们对家乡的无限深情与刻骨思念的最好寄托。(2023.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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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文士明,网名文明之士。1965年湖南邵阳市一中高中毕业后上山下乡务农。1978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分至长沙某高校执教,后来调任学校一行政管理部门负责人,同时兼做教学工作,退休前为该大学管理学院主官。作者从小爱好诗词阅读与创作,退休后常有佳作在朋友圈里流传,受到广泛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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