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烽火🔥 南疆 前线纪实四
张青红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八日的傍晚,营房右边山梁上西斜的太阳与往日没有两样,暖人的余辉沐浴着斜坡下一排排绿油油整齐的菜地。我们列队喊着一、二、三、四的号子向餐厅走去,连长和指导员站立在餐厅的门口,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有什么特别,连长的手上还拿着一张纸。我们来到了就餐门前的水泥地面上,待值日排长向指导员报告完毕归队后,指导员又重复了一次稍息和立正,并非常严肃的说道:"下面请连长宣读中央军委的作战命令"!他的话音未落,但血液在我身上好像是已经凝固了。如果说指导员的声音好像是远古传来的闷雷;那么连长铿锵有力的河南腔,就是眼前伸手可及的晴天霹雳了。我不是说自己被吓到了,我只是说当时的气氛就是这个样子。不是我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样,我以为所有战友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这个样子。在那个瞬间大家的血液是凝固的、表情是静止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仿佛是听错了:是真的?还是假的?……疑问在战友们的心中顿时升了起来。那顿晚餐是怎么吃完的我不知道,餐桌上没有了往日的愉悦和欢喜。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一等功"是个啥概念,也不知道一等功和三等功哪一个更大、更值得去拥有去追求,还是一个老炊事班长告诉我的。老班长是一个瘦高个,河南人。他说一、二、三等功里,一等功是最大的。一等功的奖牌在平时只有军或军区以上单位才能授予。他是一个志愿兵,已经超期服役很多年了,老班长的话我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下午的天空是阴沉沉的,我又来到了炊事班门前不大的水泥浇筑的场地上,这里有一口水井。老班长弯着腰,在井边洗着一大铝盆的青菜,腰围上系着一条白色的腰裙。他头也没抬,带着很重的河南腔问了我一句:"张晴(青)哄(红),你报功了木(没)有"?他依旧弯着腰、洗菜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我回答说:报了,我报的是一等功!他迟疑了一下直起腰来,双手自然地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珠,并在腰裙上擦了擦。肯定地望着我说:“你这个愣头青,你行唻”。哈哈,我又听到了很重的、温暖的河南腔。当时我们是天下第一军贺龙的部队、著名的三五九旅就是我的所在团。歌曲巜南泥湾》里的歌词是这样唱🎤的"又战斗来又生产三五九旅是模范";在接到中央军委的参战命令后,一军党委要求各部队积极动员不留死角;并要求所有指战员们积极报功和写血书,以显示参战部队的决心和态度。填报一、二、三等功自己决定,部队首长没有强制性要求。当时报一等功的战士不多,因为那是好高骛远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所以整个部队自报"一等功“的战士很少,几乎就没有几个。
血书!我的血书是我终身难忘的,也是刻骨铭心的。“生命不息,冲锋不止”,这八个字很简单,但用我十个指头上的血、去完成这53道笔画一点也不容易。平日里无论那个指头破了一点皮或者是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感觉上总会有流不完的血。当我真的需要它们无私奉献的时候,我没有见到它们有多么的慷慨和大方。为了完成这个唯一能代表我决心和态度的八个字,我也是拼了:十个指头都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我不能忘记自己用刀片割破自己的手指是多么的撕心裂肺。使不上劲,一使劲它们就钻心的疼痛,难以忍受。刀片还务必锋利否则伤害的就是自己,刀口钝而不锋捋起来很疼还不见血呀,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凭心而论,我的十个指头一开始还是有血的,只是这八个字的用血量真的是太多了。如果在纸张上书写应该会容易很多。鲜艳的血痕,在纸张的表面很快会留下长长的印迹。而这块长方形的白纱布,我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所付出的存在;这块50公分长25公分宽的白洋布就是一头没完没了的吸血鬼。指头用力的向上顶着,带血的伤口裂开着,血淋淋的刀片在渗血的伤口处用力下压,并来回着力的捋着。那种肝胆俱裂般的煎熬是一个醒着的正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已经完成了三四个字放弃又太可惜了,真不知道这块崭新的粗粗的白洋布是从哪里来的;记得刚得到这块白布的时候,我是横看看竖看看心里想着:"嗯~够了”!那个时候,如果自己的脑子还没进水的话,我应该在自己的脚趾头上动动脑筋,其他地方也行啊;只要是我自己身上的血部队首长也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啊。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对伤口处捋、刺、截的过程中,不知道多少回自己差一点叫出声来。在文学作品中,我没有见过对于自残者的表情描写,但当时我的表情应该是扭曲、狰狞和龇牙咧嘴的,这是真的。在一次又一次的煎熬、痛苦和挣扎中终于完成了“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誓言。当我用颤抖又似乎是麻木的双手拿起这块白洋布的时候,我惊呆了,原来布的正反面是一样的血淋淋的清晰,就连桌面上也印满了血迹。听说在部队血书展示大会上有首长惊叹道:“这个,全是人血吗”!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