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朋友蜂鸣 邹星枢
临朐冶湖有座铸剑池,相传是欧冶子造剑之处。岸边即冯氏文学世家的代表人物、明代散曲作家冯惟敏(号海浮山人)居所。嘉靖二十七年春夏之间,雪蓑到冶湖造访好友冯惟敏,读其作品,看到他异常犀利地鞭挞黑暗现实——“扭曲为直,胡褒乱贬”,“老妖精爱钱,小猢狲弄权”;尤其是官场之上——“邪神假仗灵神势,小鬼装作大鬼腔”,“尽都是张牙饿虎,露爪贪狼”;此刻的百姓却是——“蛐蜓穴内难逃命,虎狼唇边怎脱身”……雪蓑激动之余,即刻就在冶湖岸边石上,写下大字“铸剑池”,并书联语道:“天丁呵护阴阳剑,鬼斧凿开混沌池。”
“天丁”是天兵,此指天神。“呵护” 是神灵保佑。“阴阳剑”指具有神通的宝剑。这字面意思是赞颂欧冶子铸的剑,实际却是:
铸剑池,铸出来的是冯惟敏这支神州宝剑。正因上天之偏爱,造就了旷世之奇才,这才有冯惟敏的超人之力,“凿开混沌池”——在精神世界里开天辟地。

冯蜂鸣先生(字真声,号益人),冯惟敏第15世嫡孙,当代杰出的学者、作家、艺术家,与我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同学与室友。因我们都无法忍受当代虚、假、骗,所造成的几乎人人两个面孔,相识的第一天便郑重承诺:“彼此间不说一句假话”,遂成为近三十年来心灵精神上最为相知相信相携的挚友。
真声先生既名蜂鸣,其鸣必具蜜之甘露;而又警世之真言。其专著之《李清照与青州》、《鞓红即青州红》,皆清可照人肝胆,美可夺人魂魄,即便是袖珍美文与乡间俚语的方言拉呱节目,也正如其腹下之刺,蜇人以猛醒。更加凸显其“蜂鸣效应”。
他在大型剧作《驼山寺》里塑造的涅白方丈之行藏,那才是佛家之善道。他的童话散文《您知道,冬季可以删除吗?》在妙美的文字中所蕴含的对独裁者权令智昏的荒唐可笑的巨大嘲讽,实在是幼儿美育不可多得的珍品。他在其方言拉呱音频节目里,在一两分钟的时间内连用七个歇后语,将只配吃屎的屎壳郎竟然冠以“圣甲“之名的滑天下之大稽,活灵活现得不由您不捧腹。
今年十月八日蜂鸣来淄博小聚,照例给我带来新的感受与惊喜。

甫一坐定,他便亟不可待地给我看这幅照片。我问这位消瘦得令人掉泪的美女雕塑是在哪个展会看到的,他说是在朋友仓库的犄角处。可也是,这样的作品如今又怎么会得以展出?开始我还感到作者是在表现那位众所周知的徐州女人,几秒钟后便悟到其更深的含义,是在表现某个族群的精神实质的。是的,如果以美女比做鲜花,那么世间最美的鲜花便是人类的精神了,如今这个族群的肉体无论多么肥胖,其精神却已经萎缩甚至猥琐到这个雕塑一样!震撼!艺术所揭示的时代震撼!与此同时,看到在这个严苛的时代还有这样勇敢的艺术家存在并顽强地创作着,心中顿生一股暖意。此其一;
其二是当我感叹当下人们认知的裂变与断裂,已经到了“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境地,表露出内心极大的孤独感。蜂鸣不无关切地提示我可记得柳宗元被贬永州的《江雪》?我说我正是那种独钓寒江的寒彻透骨之感。他说不妨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作为藏头诗来读,便会注意到这里的“千万孤独”的“千万”二字是“务必”的意思。就是说柳宗元是在说孤独是一种境界,芸芸众生是不会感到孤独的。你应该为自己的孤独感高兴才对。蜂鸣这几句话虽然不无宽慰之意,但也确实令我心情为之一振。古有“一字师”之说,今冯君之点拨,可谓“一句师”矣!遂起身鞠躬致敬
临别,目送君远去,心中感叹良久:想我年近八旬,方才悟到竟有这样的“益人”为友之幸,迟则迟矣,亦复何求?!
2023年10月26日于淄博莲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