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英雄传(小说连载之二二四)
杨浩然 偶然著
二二四、悲催惊醒梦中人
退休后的马三闲不住,便号召一帮老家伙成立了个“红白公事理事会”。之所以急着成立这么个组织,与五婶的死有关。
五婶中年丧夫,育有三子二女。长子、次子为革命牺牲了,三子狗剩是南下干部。
前几年,两个出嫁的闺女轮流伺候她,狗剩偶尔也回来一趟。可一年前,儿子和女儿争先恐后的找阎王爷报道去了,待老人回过神来想入土为安时,身边却连个举孝棒的也没有了。
跃进在大喇叭里咋呼了半天,没一个上凑的。马三没法子,便将羊二等召集起来为老人送了终。
五婶是双烈属,要在集体化那会儿去世的话,政府肯定会出面儿,革命群众也会自发组织起来为她送行。可如今,经济社会,认钱不认人。私有制讲究的是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和效益是第一位的。至于革命信仰,早抛到脑门子后头去了。
伟人曾说:“我不想哪一天,在中国的大地上再出现人剥削人的现象,再出现资本家、企业主、雇工、妓女和吸食鸦片烟的;如果那样,许多烈士的血就白流了...…”
如今看来,字字珠玑!
蒋介石的民国政府之所以垮台,与路线有关。他以为:定都南京后,以江南与广东财富为后盾,只要充分利用好一批社会精英即可一统天下。根本没把百分之八十以上生活在乡村的穷苦百姓们放在眼里。结果,就被“农村”包围于“城市”中一举消灭了。
中国的改革开放有利有弊,虽利大于弊,但也暴露了出:医生出卖了天使、教师出卖了园丁、官员出卖了公仆、法官出卖了良知、普通劳动者出卖了尊严。
甚至导致了:资本渗透政治、贫富差距拉大、人脉资源化、政商联合、行贿受贿等腐败现象。工人下岗、农民失地已成常态,什么工人农民是领导阶级?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眼皮上挂小钱没什么不好,总比没钱强。还是现实一点儿吧,为人民服务不当饭吃。
真可怕,可怕的连人情世故都不讲了,烈属遗体都没人抬了。这就是私有经济的怪圈儿。人一旦钻进去,就六亲不认了。
可没想到,马三的红白理事会成立后,却得到了全乡人民的一致好评。
特别是周边村的村民,出去的回不来了,回来的又走了,有几个在马家峪工厂上班的吧,又嫌请假耽误挣钱,于是乎,村里一遇上红、白公事,根本没人搭理,甚至给钱都不去。即使至亲好友不得不随份子,也远远的躲着发个红包了事。
一伙老头、老太太的无私奉献唿的给人们的生活注入了些许希望。
为了突出自我,老家伙们别出心裁,头发染了、胡子刮了、西装革履了、红裙子穿上了、高跟鞋蹬上了。汉子们烟卷儿一叼、女士们秀腿一翘,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在农村,红白公事分两头儿。一般情况下,春暖花开时结婚的多,寒风刺骨时,老人走的多。夏秋两季,也没几桌公事办。
特别是城镇化速度加快后,农村人口越来越少,不仅儿娶女嫁的少了,生老病死的现象也不多见了。
一交秋天,各家各户都在忙,红白理事会就歇业了。
这天一大早,跃进说:“走,爷爷,今天医院来敬老院查体。”
“五一不是才查过吗?”马三问。
“这回查有用。”跃进说“我想挑几个身体健康的长辈到井冈山、大寨等景点走一走,为咱们未来的红色旅游把把脉,出出主意。”
“这主意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方便快捷,我赞成。”
查体结果很快出来了。只有马三、羊二和五虎上将合格,其他的均有毛病。这在意料之中,因为这些人习武,比常人身强体壮。
年轻人做事干净利落,跃进亲自驾车陪老寿星们南下了。
大宝、二宝、小花一听老爷子要爬井冈山,大喜。三大家子倾巢出动,形成了一股滚滚洪流,众星捧月般搀着老人们登上了井冈山。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黄洋界上炮声隆,我自岿然不动!”踏着红军的足迹登上山巅,马三等心潮澎湃,齐声吟诵起了毛主席诗词。
品读完井冈山,大伙儿仍不过瘾,一致要求去韶山冲与毛主席亲近一下。
当他们又一次领略到了毛家的无私奉献,及毛主席的英明伟大后,为之一振,更加坚定了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决心和勇气。
在毛家饭店,马三特地要了一盘红辣椒,羊二则点了一盘红烧肉。
吃红烧肉就辣椒的味道的确不一般,跃进呛得直冒眼泪,马家军的老将们则吃得神定气闲。他们在咂摸,咂摸革命的味道。
车队行至瑞金后,来自全国各地的马家后裔全聚齐了,大宝干脆租了个会议室,好让老祖宗检阅。
马三数来数去数了半天,也没数出个准确数字,灵机一动,下起命令来了:“孩子们,预备,报数!”
孩子们一听,大声报了起来:一、二、三、四……
“哇!一百零八口了啊!”马三精神大振“小马驹们,再努把力,给我弄个万马奔腾!有信心吗?”
“有!”孩子们齐声呼应。但应过之后,一个个耷下了头:“计划生育正紧呢,不敢生啊。”
操,咋把这事儿忘了呢?但马三还是坚持“多子多福”的理念,一看孩子们一个个没了精气神,鼓励道:“甭怕,该生生,罚款我出,丢了工作,大不了回马家峪,我养得起。”
孩子们哄地笑了。马三也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就改口道:“当然,要讲民主,咱老马家不搞一刀切。不过,奖励是有的。”
跃进问:“爷爷,生只小马驹奖多少?”
“十万。”马三毫不犹豫地说。
“那行,我带头儿。”跃进第一个举手。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别说,还真有几个跃跃欲试的高声附和起来。
最后一站去大寨。一踏上昔阳,马三的心情就沉重起来了。那个戴白毛巾的憨厚陈永贵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帘。永贵去马家峪取经、去厉家寨考察、在北京当副总理时的一幕幕便过电影儿般重现了出来。
毛主席一生喜欢老实人,最喜欢的莫过于华国锋和陈永贵了。二人一个当了主席,一个当了副总理。
说起陈永贵,有这么几件事令马三终生难忘。现罗列如下:
一、一九六四年,大寨的一头牛摔断了骨头,陈永贵牵到县食品站去卖。可走到市场时被人围住了,纷纷开出了高价,最高的甚至出到了八十元,而食品部门开的价是二十七元。永贵二话没说,就把牛卖给了食品站。现场的人顿时炸了锅,纷纷骂他傻瓜、神经……
永贵解释道:“不是我神经,也不是我傻瓜,那牛已经把脊梁骨摔坏啦,不能劳动啦。你买回去头不拉梨的牛,群众还不埋怨你?大寨生产队可不敢骗兄弟队,大伙儿会戳脊梁骨的。”
二、大集体时期,几乎每个村都发生过干部与家畜、家禽作斗争的事。庄稼是集体的,畜禽是社员自家的,总有一些社员有意、无意地把自家的畜禽放出去祸祸集体的庄稼,大寨也不例外。
有天,陈永贵在大寨宣布了一条规定:要求各家一律把家里的猪关好,即日起,只要在庄稼地里逮住了猪,不管是谁家的,一律罚玉米一斗。
第二天,永贵就叫妻子把自家的猪放出去。妻子不从,永贵急了:“叫你放你就放!”
这一放不要紧,检查新规时便逮了个正着。有位干部打圆场道:“老陈,好像是你家的,算了吧?”陈没回话,而是直奔大队库房提上了斗,对其他干部说:“走,到我家装玉茭去。”打那,谁也没敢放猪、鸡出门的了。
之三、陈永贵为人耿直、脾气暴躁,在家常发脾气。但从来不打老婆孩子,极力反对大男子主义。在社员大会上,他经常告诫大寨男人:“妇女给你做饭、叠被、刷碗,容易吗?你端起就吃,吃了就下地。人家也下地么,你他妈的就什么也不管?老婆做饭时,你不会剥颗葱啊?做饭、洗衣裳都是妇女的事,男女还平等吗?不行,今后男人都帮妇女做饭!不做饭就不给记工分!你吃完了躺炕上,妇女还给你刷碗,晚上还让你××?凭什么你坐炕上老婆就该给你端过来吃?谁乐意侍候你这样的臭男人?什么叫男女同工同酬?就是这!”
之四、老陈被调到北京工作后,按规定可以带家属,但他不干,反而叫妻子带着孩子在大寨挣工分,连城市户口都不给他们转。山西有关部门看不下去,便背着他给其家属转了户口,并打算把他们送到北京去。手续办完了,才跟永贵说。永贵拍桌大吼:“谁办的?我不同意,谁敢!”结果,又退了回去。他严于律己,不仅让家属靠在大寨挣工分吃饭,自己也只挣工分,甚至把大寨的粮票换成了全国粮票,带到北京用。
永贵搬到交道口后,昔阳的干部、各地的劳模常来拜访,少不了要请客吃饭。国务院规定可以申报客饭补助,身边的工作人员没跟永贵打招呼就去申请了,且立刻批了下来。永贵瞪着眼说:“我的客人让国家报?退掉!”于是又退掉了。
之五、有次,永贵从大寨到北京,给江青捎了点自家的土特产,江青坚决要付钱,并对永贵说:“老陈,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是毛主席培养的党的干部,我们要自觉地接受和服从党的纪律,抵制资产阶级法权的侵袭,我们不要搞那套请客送礼的资产阶级作风。但是,买卖公平还是许可的。钱,我一定要付,你送的东西我也要收。我们之间的交往,完全是党的原则范围内进行的。”
这让陈永贵颇受震撼。
还有一次,陈永贵到贵州考察,回京后发现多了两箱茅台酒,一问工作人员,才知道是贵州的领导背着他硬塞进行李中的。永贵很不高兴,命令工作人员把钱寄了过去。
又有一次,陈永贵在北京的住所吃饭时,发现有鸡。而自己并未吩咐买鸡,便向工作人员询问鸡的来历,得知是家乡人送来的后,他千叮咛、万嘱咐愣是把钱寄了回去。
他每月只有一百多元的生活补贴,往这儿也寄钱,往哪儿也寄钱,实在难倒了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才导致了陈永贵不仅平时伙食很简朴,开会时连茶叶都喝不起……
之六、陈永贵经常说:“我是在毛泽东思想哺育下成长起来的”,这不是一句场面话。
老陈出身贫苦,六岁时,母亲和弟弟就被父亲卖到了隔壁县。后来,走投无路的父亲也上吊自杀了。他是在毛主席领导下,推翻三座大山后才翻身得解放的。打心眼里热爱毛主席,一心一意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号召农村搞合作社,陈永贵就率先带领大寨农民建立了合作社,当年就取得了丰收。
六四年,毛主席对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状况很不满意,好多农村干部不参加劳动,反而拿高工分,从而和社员的收入出现了较大差别。时任山西省委书记的陶鲁笳向毛主席汇报说,大寨的干部在陈永贵带领下,坚持政治挂帅,始终坚持在生产一线劳动,管理上也有办法、有制度、不繁琐,干部工分与社员工分有差别但不悬殊,防止了高工分现象。
详细了解了陈永贵和大寨事迹后,毛主席夸赞说:“陈永贵有实践经验,有知识,他才是真有辩证法,而我们的大学里读的那些书,越读越蠢。我们的一些干部脱离群众,就很蠢,就没有陈永贵这样的水平。”
永贵从小没上过学,本来不识字。但他十分刻苦,繁重劳动之余,坚持自学,很快便能看报纸,并能借助字典读《毛泽东选集》了。
他文化不高,但讲话却思路清晰、有逻辑、有条理,且充满了辩证法。连赵树理听过陈永贵的报告后都赞不绝口,夸他讲话水平高,有辩证法哩。虽说陈永贵讲话时,不会引用毛主席著作,举的例子也都是农民的身边事,但处处都体现着毛泽东思想。
之七、一九七七年,在没有毛主席的日子里,各地的一些不正之风开始抬头。对此,陈永贵感到十分忧心。六月,永贵前往山东东平,视察这里组织的万人万亩大会战。期间,东平县领导邀请陈永贵到距离不远的泰山上去游览游览。永贵没心思,说:“以后退休了再去吧!还是多看几个工程吧。”
不久,永贵又到了杭州。当地领导劝他游西湖,他也说以后再看吧,结果一生也没游过西湖。同样,他路过黄山时没上黄山;到了拉萨后,也没进布达拉宫……
对陈永贵来说,庄稼和土地才最有看头。红旗招展、人欢马叫的人民公社农业大会战,才是最美的景象。有人嘲讽他“像三岁孩童般幼稚”,但他问心无愧。
永贵退休后,拒绝了政府给他的养老金,而是自己种庄稼、自食其力。并让孩子们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让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允许他们利用自己的名声来赚钱。
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六日晚,陈永贵在北京逝世,享年七十二岁。
临终前,他流着泪说:“我这一辈子能够和毛主席连在一起,也算是不枉活了一场了。人是注定要死的,我没给毛主席丢脸……今后,再也不会有毛主席那样伟大的领袖,会把一个农民捧到那样高的地位的人了。”
的确,历朝历代,只有毛主席敢让工人农民当家作主,除了陈永贵,吴桂贤、李素文、孙健等工人阶级也当过副总理。虽然他们来自基层,能力有限,但起码是人民公仆、不贪不沾。按说,永贵是可以进八宝山的,可他还是回到了虎头山……
面对荒草萋萋的孤坟,马三脱帽敬礼,流下了两行清泪。
别过永贵大叔,马三归心似箭!立马让跃进加大了油门儿,他想赶回去,为这个憨老头儿塑一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