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四川大学书法专业硕士研究生，河北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教师。曾为四川省教育考试院书法考试专家委员会成员，空林佛学院特聘书法教师。四川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书学协会会员。 论盛中唐书风的尚意
文/马超
自清代梁巘在《评书帖》中提出“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后，唐代书法被贴上了尚法的标签。尚法的含义为崇尚法度、秩序，注重规律性的书写。尚意书风与宋代相联系，提倡个性与意造。事实上，初唐以后随着王羲之在书坛统治地位的下降，盛中唐书风无论创作还是理论都呈现了明显的尚意趋势，本文从颜真卿、张旭怀素的创作与张怀瓘、窦臮、李嗣真等人的理论，试述盛中唐书法尚意的可能。
“唐尚法”自梁巘后几乎成了总结唐代书风的定论。唐尚法可以认为唐代追求法则与书写规律，崇尚理性的美。由于唐太宗李世民的推崇，崇王书风盛行，以初唐四家为标志的尚法风气开始流行。李世民以帝王之尊为王羲之作传，提出王羲之书法尽善尽美，命人在民间大量收集王羲之书法，临摹《兰亭集序》赏赐众大臣，同时设立弘文馆，命精通王羲之书法的欧阳询、虞世南任教，教习书法，在选拔官员的制度上设置“身”“言”“书”“判”四科选拔擅长楷书的人才，尚法风气由此确立。
盛中唐以后书风开始改变，在唐太宗时期王羲之的草书还被评为“草书第一”，初唐以后王羲之彻底地走下了神坛。如张怀瓘在《书议》毫不客气地对王羲之草书进行了批评。韩愈在《石鼓歌》中也不忘贬低王羲之“羲之俗书趋姿媚”，可见王羲之书法在盛中唐时期的地位较之初唐大大地降低了。王羲之书法统治地位的降低，既是书法规律发展的必然，也是当时破除偶像崇拜的例证。
尚意书风在盛中唐的表现
随着王羲之书坛统治地位的改变，张旭与颜真卿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初唐尚法的局面，唐代书法从此走向了更具开放性的写意时代。盛中唐书法的代表人物首推颜真卿、张旭、怀素。
颜真卿，字清臣，别号应方。琅玡砑临沂(今山东省临沂)人，是中唐杰出的书法家，他曾做过平原太守，官至太子少师，封鲁郡公，故世称“颜平原”或“颜鲁公”。其晚年作品中更能体现其雄秀独出艺术个性与感染力。黄庭坚评价颜真卿的书法奇伟秀拔，风流气骨，气韵暗合。王澍评论颜真卿书法不同于前代众人，不使巧，不求媚，不趋方便，不避重复，出规矩之外又合乎情理之中的独特之处。
张旭，字伯高，一字季明，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唐代书法家，擅长草书，喜欢饮酒，世称"张颠"，与怀素并称"颠张醉素"，与贺知章、张若虚、包融并称"吴中四士"，又与贺知章等人并称"饮中八仙"，其草书则与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舞并称"三绝"。张旭为人豁达，卓尔不群，才华横溢，不拘小节，其书如狂风暴雨，以意为之而又神乎其技的状态。后人朱长文、杜甫对于张旭酒后狂草风格是一致认同的。张旭酒后癫狂，不拘小节，其书如狂风暴雨，以意为之而又神乎其技的状态。韩愈赞张旭之书法，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怀素，字藏真，僧名怀素，俗姓钱，汉族，永州零陵(湖南零陵)人，是大历十才子之一考功郎中钱起的侄子。史称"草圣"，唐代杰出书法家。怀素年少出家，经禅之余，颇好翰墨，特别喜欢喝完酒之后再写草书，甚至达到了“一日九醉”的程度。李白评价怀素，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陈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笺麻素绢排数箱，宣州石砚墨色光。以当时李白的名气又年长怀素36岁对少年怀素的评价之高，也是非常罕见，足见怀素的狂草造诣。
书论方面在盛唐时期也出现了明显的“尚意”的倾向，唐代书法理论人物以张怀瓘、窦臮、窦蒙为代表。
张怀瓘，扬州海陵(今江苏泰州市)人，唐代书法家、书学理论家。其对自己书法十分自负，自称"正楷、行书可比虞世南、褚遂良，草书欲独步于数百年间"。南宋学者陈思称其"善正、行、草书"。
张怀瓘的书法理论著作之丰富在唐代无人可比，其提倡学习书法应该着眼于心性的表达，把握书法的本质不一定要师法古人，而是从万事万物中索其精华，惟如此方可灵活变化，不可方物。书法的法度是不固定的，上乘的作品一定是具备风神骨气的特点。
张怀瓘首先提出了“神品”“妙品”“能品”的品评论书方法，把先秦以来的书法家分为这三个等级，使书法品鉴进入了一个比较直观、崭新的品评领域。张怀瓘品鉴书法的方式既是时代的产物，同样为当时书法创作提供了方向参考，强调精神妙绝、神采照人的品鉴打破了尚法的习惯，其实质与崇尚意造暗合。
窦臮、窦蒙，扶风(今陕西省麟游县西)人，师承张芝、王羲之，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两兄弟共同完成唐代书法理论巨著《述书赋》，赋文共一万七千多字，概括了先秦至唐代以来所有书法名家及其作品，并对其中两百多人进行了评价，堪称唐代以前最完备的书法史论。
还有张同印在《隋唐墓志书迹》中提倡，研究用道家崇尚自然的观点关照书法，主张任兴所适，任天然而自逸，提倡忘情而纯任自然、真率天然，忘情罕逮。李嗣真在《书后品》如是云，古之学者皆有师法，今之学者，但任胸怀，无自然之逸气，有师心之独任。意为当时人都不学古法，只是任其胸怀，时人无自然逸气，只知师心。从侧面反映出李嗣所处的时代，并不以师法古人的尚法风气为主导，而是以师心任运的尚意书风为主流。
盛中唐书法尚意的形成原因
李世民之后，随着王羲之书法地位的降低，尚法风气也逐渐变弱，尚法书风走向尚意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盛中唐时期禅宗盛行，禅宗提倡的不立文字、教学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观念在士大夫之中广泛流传，禅宗打破宗教形式的修行方式也更容易被士人认可。白居易以禅治心为当时的代表，以禅治心、以禅入诗、以禅入书是当时文化发展的趋势，禅宗以破执为主的修行方式与思维习惯，为尚意书风的形成提供思想基础。
大唐盛世的气象与知识分子的心态是形成盛中唐尚意书风的又一原因，盛唐的开放、繁荣为书法家们提供了包容的土壤，书家的激情与精神风貌则为盛世带来了具有热情浪漫的尚意书风。
如王维有“岂学书生辈，窗前老一经”的不屑；高适有对自己“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寂寥”的遗憾；李白有对“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的不满；而杜甫更有“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轻儒现象的言论，他们反对碌碌无为、亦步亦趋，崇尚建功立业、驰骋疆场。正是这种人生格局与人生态度造就了大唐盛世的精神追求，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盛中唐书风便形成了。
结论
尚法书风集中在初唐刚刚建立的一百年间，主要体现在楷书与行书方面，随着王羲之书法地位的下降与大唐盛世开放气象的到来，盛中唐时期书风变化，开始了以浪漫抒情、气象宏大的写意书风为主。从创作实践上看以张旭、颜真卿、怀素为主要代表，理论方面更有张怀瓘、窦氏兄弟等人的倡导。
盛中唐时的开放气象为知识分子提供了繁荣、包容的土壤，知识分子崇尚建功立业的人生态度，打破了儒家亦步亦趋的习惯，加之盛中唐时期禅宗破执、破法的修行在士人中的流行，为盛中唐尚意书风提供了思想基础。盛中唐书风从成因到表现都具备了尚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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