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 碗
文/景新跃
每一粒粮食都是一个神话,经过四季的洗礼,终结成果,为人类贡献它的一生。所以,我们无忧不能忘记苦难时,丰收了也不能忘记饥荒时。世界粮食日,请给每一粒粮食贡献它全部力量的机会。
——摘自《世界粮食日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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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总是用馍或菜把碗从里向外旋转擦一遍,连同擦碗的馍、菜和残羹一起下肚。四周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朋友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少有答复,但心中不免泛起丝丝苦涩。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自然灾害,粮食不够吃,大部分人家都到地里挖野菜充饥,红薯苞谷糁、菜疙瘩汤、玉米面糊糊,一天稀的都保证不了。记忆中只有榆树、槐树开花的季度,才有机会吃上一两顿干麦饭。那时,家家用的都是粗瓷大老碗,图的就是把脸能埋进去,鼻尖和脸颊不挨碗沿儿,而且碗里不留一粒饭渣。吃完饭,爷们蹲在山墙根儿炫耀自家的碗舔得比脸还干净,娘们则议论谁家娶个新媳妇不错,吃完饭知道舔碗。儿时的我,常常幻想有一枝马良的神笔,画只碗有吃不完的饭,不怕舌头短舔碗舔出个大花脸。
我辈历经饥饿磨难,所以见面问候常说“你吃了吗”。爷爷讲:民国十八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席卷西北,大旱未过蝗虫、瘟疫接踵而来,关中地区连续三年六料未收。灾年刚开始,村民还能以油渣、干苜蓿、牲畜饲料等充饥,后来周围的野草、树叶、树皮、草根都成了村民口中的食物,再后来狗、猫、老鼠和观音土也被人们拿来填肚。政府无心赈灾,有善心的富户人家搭棚施粥,灾情越来越严重,灾民多施粥人少舍饭无法保障。为了生存人们只能卖房、卖地、卖妻卖女,舍卒保车留住根,有点能吃的都给了男儿。邻村他辛爷一块窝头让儿子躲着吃,女儿被活活饿死。年谨后,许多村绝户,荒地撂下一片又一片。爷爷意味深长说:舔碗是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入伍当兵,新兵连“忆苦思甜”,老连队“传统教育”,铁道兵这所大熔炉铸就了我们“厉行节约,艰苦奋斗”的精神。记得那年国庆节会餐结束,全连三用堂门口紧急集合,连长通知文书把泔水桶提出来,从桶里检起半块馒头放进嘴里,说道:我们绝大多数都来自农村,亲身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吃不饱挨过饿,懂得一餐一饭来之不易,我们没有浪费的资格……脱下军装,我依然饭后开水冲菜盘当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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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将有时当无时,没到无时想有时。社会发展,物质丰富,不知何时奢华引领了潮流,人们开始跟风攀比、显富笑穷,不愿相信“无米之炊”会卷土重来,不再接纳舔碗这种有“背”文明的“陋习”。时代在变,但几十年落在我骨子里的穷毛病依旧未改,心疼残汤剩羹,只是从“舔碗”演变为“擦碗”。这和金钱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也非抠门,只是一个习惯。
槛外人 2023-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