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林河畔的丰碑
文/刘鸿鸣
(一)
提起吉林省扶余市拉林河畔的丰碑,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大金得胜陀颂碑”。
这座碑,是金世宗完颜雍(金太祖之孙,大金朝代的第五位皇帝)于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纪念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此誓师反辽,终获胜利而建的。
刚刚知道,在拉林河畔还有一座纪念碑,就是上游的“引拉工程纪念碑”。这座碑,立在后祖家附近的“引拉工程”的首部。这项大型农田水利建设工程,在上游是一条输水的人工河,堪称扶余的“大运河”。

(二)
八月下旬的一天 ,我参加了一个文艺志愿者采风团。当一行人来到了扶余市时,还不知道拉林河畔有这么一座纪念碑。
我们先是来到了乡村振兴的示范点儿九连山村参观,又在扶余市书画院进行了创作交流,后来,再从肖家乡一路向东北走去,走进了坎下的拉林河河谷的受灾地区。
当经过二道沟、威武沟、福泉,走近老坎子时,我向那道高高的土坎子望了几眼(大安市有个老坎子,在嫩江边,没想到扶余市的拉林河畔,也有个老坎子)。过了老坎子,当车行进到一个村庄,上了人工河的小桥时,才知道这座小桥所在的村庄,竟然是扶余市“拉林灌区管理局”的所在地。这时,我马上想到了宋海方(市文联主办的《松花江》杂志,曾在他的宏海印业出品),他就出生在这里。也想到了他父亲,那位在拉林灌区管理局工作过的宋书林老人。
我们沿着人工河东侧的大坝北行,是想走访一下受到拉林河特大洪水损毁的农田和村庄,用书画等文艺作品为抗灾和灾后重建鼓劲加油!虽说人工河两岸的风光无限,终点就在石碑崴子,但大家的心情沉重,就像是“大金得胜陀颂碑”压在了心上。

(三)
十多年前,我曾随一个作家采风团拜谒过“大金得胜陀颂碑”。记得在北线要走下徐家店的土坎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眼下是一个个相连的大泡子,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湿地及村庄。
那时,还不知道这些泡子就是人工河串起来的水库,也不知道,其中的一个水库东岸的岗子上,就屹立着“大金得胜陀颂碑”。当然,更不知道人工河的上游,还矗立着一座“引拉工程纪念碑”。
从扶余回来,我拨通了宋书林老人的电话。他告诉我,那座“引拉工程纪念碑”,就在后祖家附近的人工河大坝上,有时间去看看吧,要是能写写就更好了。“引拉”,值得大书特书,那是于广忠带领大伙干出来的,是扶余人“改造自然、利用自然”,为后代造福的杰作!

(四)
是作家初雪飞撰稿的一页页文史资料,打开了那扇岁月之门。是宋书林老人的口述,向导般地领我进入到“引拉工程”会战的一个个场面。
当时的扶余地界,三面环水,特别是东北部的拉林河与松花江汇流的三角地带,海拔只有116·30米。这一带属台坎地带,涝洼地、烂泥塘众多,可耕种的土地少,返浆容易排水难等因素,制约着农业的发展。面对摆在全县人民面前的大问题,如果只是靠天吃饭,显然不行;就是挖掘草炭土改造良田,实现培肥地力也行不通;因为地下水位高,返水种不了地。如何才能把高水位降下来呢?只有把涝洼地的水引出去,才可以开垦出更多的耕地。
当时的县领导于广忠、侯生、张纯信等人,经过到蔡家沟、弓棚子、伊家店等地多次踏查,又在梁喜堃等工程技术人员实地测量和初步设计的基础上,终于拍板兴修“引拉工程”。
这项大型农田水利建设工程,在人工河的下游部分,串连着七个中小型水库。
拉林河水是从珠尔山北侧的后祖家附近,流进了这条人工河里,又经过前祖家、西车家店、四方台、独立营、李家崴子、杨家崴子等十几个村庄,长达29·2公里。这是引拉工程的前部分。
由扬家崴子到二道崴子是后部分,包括七个库区,简称“引拉水库”。这七个库区,是就着台坎地的七个山崴子修筑堤坝围成的,从南到北分别是杨家、孟家、李梁、范家、石碑、三道、二道,水库大坝及库间人工河长36·7公里。从二道水库向北还修有一条输水渠,在小獾子洞汇入东流的松花江。

(五)
1976年的9月9日,“引拉工程”开始动工修建,在65·9公里的战线上,出动16·5万人参加建设。
“引拉工程”开工的当初,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
有人认为,县里人力物力和财力不足,不具备开工的条件。有人认为,马上要秋收了,主要劳动力在“引拉”出民工,地里的庄稼收不回来咋办。还有人认为工程太庞大,有畏惧情绪。也有人认为自已生活的地方不受益,哪来的积极性。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这是瞎胡闹。
面对层层压力,县委书记于广忠的态度是坚决的。他曾说过:“有责任我负!”
他不但是这么说的,在行动上更是率先垂范。在二道,在杨家崴子,在独立营,在后祖家等多个地段,社员群众都看到了县委书记和各级干部赤脚在烂泥塘里挥锹挑担的身影,劳动的积极性开始高涨起来,埋怨声渐渐地弱了。在榆树沟公社立新大队的段上,人们还看到了于广忠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上中学的女儿也来到工地上。女儿与社员们干着重活,老母亲就在食堂就给民工们摘菜做饭。
张纯信等县领导及各级干部和他们的子女也都不搞特殊化,在引拉工程的百里战线上,都流下了他们的血汗。
在修筑二道崴子水库的过程中,长发大队有个老队长叫王庆财,患有严重的胃溃疡,吃不了多少饭,但还天天上第一线。领导们看他疼得满脸淌汗就劝他回去看看病吧,可他说,不把任务完成,哪有心看病。后来一直到引拉工程完工,他才动了手术。
六家子大队的柳田曾,在修“引拉”时胃里有个大包,请假到医院检查,原来是患了胃癌。他没有回家养病,隐瞒着病情又干了两天。领导看他脸色不正,问了他,他才说出实情。他说,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活一天就干一天吧,把引拉工程干完了,我死也就安心了。回去秋收没几天,他就永远的地离开的人世。

当年的三岔河镇党委副书记吴凤杰说,谁家还能没个事?当年有一个民工媳妇生孩子,可他都没回去,本来想等引拉工程结束后,好好地补偿一下她们母子。可万万没想到婴儿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当父亲的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谁能不伤心呢?还有个民工,干活时脚心踩到了钉子上,只休息了三天,就打着绷带上工了。
王彥是一名水利技术员,他认为搞技术的在工地有三难,一是导海拔点。国家统一使用的海拔高点常常离施工现场较远,这样就得一步步导到施工现场。二是保护测量仪器难。议器是进口的,若是摔坏了没地方换件,当地修不上,影响工程进度。当时他又经常穿着大水衩在冰冷的水里测量,还要担心仪器掉进水里。三是和领导要求的进度达不到一致,难免被批评。当年的野外作业,导致他双腿动脉堵塞、腰间盘突出。
像这样的人和事,在百里“引拉”工地上不在少数。人人没有私心杂念,就是想又快又好地把工程建设完。就像是拉林河涌入人工河激起的浪花,我也只能采撷几朵。
当时“引拉”工地上的人们,吃的是粗粮和白菜、土豆、萝卜等蔬菜,睡的是临时搭建的窝棚或地窨子,在没有任何大型设备的情况下,硬是靠着“挖的挖,抬的抬,挑的挑,拉的拉”的拼劲,仅用一年零二个月的时间,完成了1440万立方米土方量的主体部分。
我深深地被这群朴实无华的人感动了,觉得他们无愧于那个时代,是那片土地的骄傲。他们的那种“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传统美德和感人精神,还将继续受到后人的称赞而广为传颂。

(六)
如今,扶余东部坎下的蔡家沟、肖家、拉林(现已归弓棚子镇)、更新、得胜镇等乡镇大大受益。昔日的低洼地、沼泽地,如今有了水源,开发成水田身价倍增,52290公顷水田稻花飘香。七个库区开发养鱼,1133公顷水面每年都有80多万斤优质的鲢鱼、鲤鱼、草鱼等绿色无公害水产品供应市场。坎上是粮仓,坎下鱼米香,瓜果满山坡,遍地是牛羊。真是好一派绝美的“引拉”风光。
然而,就在人们“诗意地栖居”在人工河两岸,享受着富裕生活的时候,于广忠书记过早地故去了。他是2006年8月3日因车祸去世的。骨灰就撒在他挖过的人工河里。
魂归故里,他终于可以与“引拉工程”同在了。
听说,当年他的灵车开到坎下的一个村屯时,曾被村民们挡住。按当地的民俗,在外故去的人是不能进村的,不吉利。当大家得知是于广忠的灵车时,又立即放行,并有更多的村民自愿地护送着老书记的灵车,来到那条引来拉林河水的人工河。

(七)
明年的8月3日,我很想约上宋海方回到他的老家看看。
我想再看看一年来灾区的生产生活情况。相信有“引拉精神”的鼓舞,人们会重新建好美丽家园的。
还想来到人工河上游的后祖家一带转转,看看那座“引拉工程纪念碑”。在那座为民造福的丰碑下,我想献上一束鲜花,献上一份迟到的敬意!祭奠一下远去的于广忠书记,以及那些为“引拉工程”付出过血汗和生命的背影。

作者简介:
刘鸿鸣,男,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在《作家》《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吉林日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几十种报刊发表过诗歌、散文。著有散文诗集《远去的帆影》、《对一座雕像的述说》、《梦中的蒙古马》及长篇系列散文《达里巴人手记》等。作品曾获吉林文学奖、孙犁散文奖和查干湖文学奖。
编外:
这首堪称扶余市市歌的《扶余美》是由恩师高智德先生作词,著名作曲家杨柏森先生谱曲!作为扶余人,傲骄啊!!!
本文图片由扶余市著名摄影家王胜臣先生提供,在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