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眼睛
文/科恩
在我居住的楼栋里，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他家就住在我家的上层。
每次我碰见那个小男孩就气恨难消。因为，让我最厌烦的是他那挂在腰带上的一串钥匙声，“唰唰唰…唰唰唰…”。他每天无数次的上下楼梯时发出的那个声音，已烦扰我很久。有时候，我也很诧异，这户人家所有的活计都让这个小孩儿来打理，他家的大人怎么见不着踪影，或许这男孩是一个孤儿？
有一个夜晚，“啪嗒”一声响，整个小区里突然停了电，四周一片漆黑。打了一天工的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就想早点儿钻进被窝甜甜的睡一觉。我刚刚脱下外套，钻进被窝的时候，清楚地听到楼上那个小男孩又“唰唰唰…”地跑下楼梯，“叮咚叮咚”地摁下我家门铃。
当时，让我气的就想好好的给他一记耳光。我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打开门，怫然不悦的说：“你…你…你这死孩子烦不烦人！黑灯半夜的骚扰人家休息！”。
这时候，小男孩惊慌失措地说：“阿姨，阿姨，打扰您了，我不是故意的，停电了，我妈妈怕您家没准备蜡烛，让我送您一根，担心您在黑夜里一个人吓着…”。他那清亮稚气的声音那么天真又那么和蔼。
顿时，我的心情风平浪静，不知该说些什么。小男孩用脏兮兮的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手中的蜡烛塞给我，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我。感激的我把小男孩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由得眼睛湿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松开我的手，像个调皮的小羊羔似的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跑去，他那“唰唰唰”作响的钥匙声，在我耳边响了很久，但是那声音似乎比以往小了很多。我手握着那根蜡烛，直呆呆的愣了很久。最后，划根火柴点着蜡烛时，我那黑洞洞的小窝，烛光灿烂，而在烛光映照下我的身影却渺小了很多……
后来的日子里，我很奇怪那个小男孩，每次在楼梯上碰见我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对我也有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次，小男孩和以往一样发出“唰唰唰”的钥匙声，下楼梯时不小心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幸好我正在往上爬楼梯，顺势抱住了他。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摸着蹭掉一层皮肤的小膝盖，忍不住的掉下眼泪来。我摸了摸他那紫一块青一块的小膝盖说：“没事，阿姨给你吹吹”，我抱着小男孩吹了吹受伤的小膝盖。
他用手背擦着眼睛说：“没事的，阿姨，我是个大男人，不怕苦不怕疼的，但我今天向阿姨透漏我的一个小秘密”。紧接着他就说：“我妈妈的眼睛以前也跟阿姨的眼睛一样明亮透彻，招人喜欢的，可是我妈妈在早摊儿上卖煎饼果子时，突然被一辆飞速驶来的卡车撞倒后昏迷不醒，后来双眼失明，啥也看不见了，我每当看到阿姨您的眼睛时，就会想起我妈妈那双失明前的眼睛，有眼睛的人多么好呀！”说完，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明珠一样顺着嘴边掉下来。
小男孩的话，让我感动的便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时，我的眼泪也禁不住的流了下来。小男孩擦擦眼泪，接着给我陈述，每次碰见我时，目不转睛地看我的原因和等长大了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献给母亲的愿望。
从那以后，我讨厌又反感那小男孩的心慢慢变成了可怜且宠爱他的心，而且每天看不到那个活泼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子，就好像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心里空荡荡的。
… …
我没遇见那小男孩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楼道里 “唰唰唰”作响的声音也寂静了很多天，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有一天，我下楼的时候偶然碰见了那个小男孩。他扶着妈妈爬着楼梯，但是奇怪的一幕让我惊讶：母子二人都用洁白的纱布蒙上一只眼睛！但那男孩的另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还是往常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妈妈的没有蒙上纱布的那只眼睛也发出温柔的目光。我从母子俩的脸上看到了一双完整的熟悉的眼睛。
原来，那小男孩把自己的一只眼角膜捐献给了妈妈……
后来的有一天黄昏，我收拾柜台上的货物，准备要关门收摊儿的时候，“唰唰唰”作响的那小男孩急匆匆地跑进我的眼镜店。他好像遮盖身上某一处的缺陷，就把小帽子往下扣的很低，他用小小的手指指着柜台里的太阳镜，诚恳的问我：“阿姨,这副太阳镜多少钱啊？”我说：“我卖二十块，你想买吗？”小孩子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子皱巴巴的零钱说：“阿姨，十九块二毛钱！能买到这副眼镜吗？”，我说：“这副太阳镜，你戴难道不显得大吗？”他有些害羞的样子说：“不是我戴！阿姨，我想给我妈妈买，妈妈带上这副太阳镜，别人也许不会看出她的眼残！”我心里感动地说：“你就拿去吧，不用付钱，就算我送给你妈妈的！”
我的话语还没有落地，小男孩就把一把零钱放在柜台上，迅速抓住那副眼镜，像个小燕子似的飞快的跑过去。
望着他那蹦蹦跳跳，得意洋洋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
有一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动人的一幕：那小男孩牵着戴上太阳镜的妈妈的手，兴高采烈的走在夕阳斜下的人群之中……
作者简介： 科恩，原名色·恩克，蒙古族，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会员，内蒙古闪小说专委会理事。闪小说作品发表新西兰《澳洲讯报》、加拿大《七天》报、《现代作家》、《红山晚报》等报刊。部分闪小说作品被选入《好看闪小说》、《灯火》、《岁月》、《雪在飘》等文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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