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朱军
在南郑的周家坪,有一个民乐园。
站在这里,有一片水,绿莹莹的水,如一方天地的印泥池。漫步水边,朝北看从前是渔场路,而今是一片开发的楼盘;朝西看是县城通往南湖红庙乃至黄官的路,县城医院的楼宇在阳光下发亮;朝南看,是大汉山青黛的脊梁。往东看,则是县城的中心路段,从那儿再往东,出汽车站,出农贸市场,掠过一些楼房、平房和田野,则是通往大河坎乃至汉中的南郑大道了。收回目光,民乐园的团转,有县图书馆,有县上的老年活动中心,有一处农家乐,还有就是你身后原来的县印刷厂,它们有的在岁月的深处淹没,有的在时间的洗刷中屹立,有的则悄然地改变着模样。而在民乐园的南面,则是一个起伏有致的司法公园,南郑的文化墙,南郑的司法故事,都在其中镶嵌,之外就是来去无涯的风了。
往远里说,民乐园的早期是一方水塘,里面种着莲藕,每年夏天的时候荷花开满,泥浆粘稠,一些孩子就下去洗澡。说不定这个时候,谁家的爷爷或者奶奶就来喊他回去吃饭,孩子调皮,不但不答应,还索性躲起来,藏着猫猫,发出窃笑。那以后,孩子外出上学,而今已经六十开外,他们的爷爷和奶奶,早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天堂里看着这一隅人世。孩子可能还在县城回环,可能去了远方乃至国外,身影朦胧,只有梦里寻觅。那以后许多年,这里依托原有的莲藕塘,开挖成一处公园,几经修葺,成为一个民众休闲的去处,一晃也三十来年了。
远的不说,这些年,民乐园晨昏之间,要么是一处打太极拳的好地方,要么是一处跳舞的绝佳处。打太极的时候,那些在时光中老去的男女,一招一式,将杨氏太极、韩式太极乃至吴氏太极练得出神入化,筋骨松了,浑身柔曼,在岁月的深处有一个好的骨架和身体。还有的人,早晨在那儿散步,深呼吸,看柳枝荣枯,看汉山在白雪皑皑中青翠起来,那么也就是说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又到来了。之外,是天上的流云款款,雨来风来,一切在变奏中轮回,抑或开始别样而又不变的日子。那么,救护车的警笛响起来,一一零的警车响起来,车流穿梭中,学子在县一中出入,长成一个个成熟的模样。渔场路的核桃馍摊点安在?渔场的鱼苗在出售,种子公司,连同协税古镇,还有兽医站,都在一片忙碌,那么日子过去,四季旋转,一切有了不同,或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纵然是建筑物变了,路还是那条路,水还是这片水,掌故传说,也写照着天不变、道也不边。傍晚来了,县城的这儿那儿,有许多的大妈和大嫂都出来了,在民乐园边起舞蹁跹,广场舞,自由舞,还有属于各自身心的放松动作,都一块儿来了,人流,舞姿,还有锻炼的身影,就组成一片汹涌的世界,是不是很大?是不是很小?都没有关系,也都悉听尊便,各随心意。在晨昏之间,那个漫长的白昼,民乐园是安静的,风儿出入,水面无波,一边的武装部门外有一两处剃头的摊点,要么蹲守,要么是毛巾一甩,有头颅被打点,岁月悠悠,头颅几多,看老夫的手段,到底如何?这当中,头颅闪亮,耳廓光净,继而脖子一捏,掠起一阵说笑……
三十五年前,你来到周家坪,在县政府上班。自从有了民乐园,那水边的人影中也有你的加盟。你行走解除疲乏,你徘徊构思材料,你也在这里步入三十岁的门槛。其实更早的时候,1981年夏天你参加工作,冒着大雨在县人武部的大会议室听农工部领导作报告;1983年春,你来到渔场路,在种子公司的一栋小楼栖身,参与土壤化验室的工作,读书与吕叔湘接缘,习文与何士光接缘,一本《中国文法要略》的书,一本《人民文学》杂志,一篇《种包谷的老人》,让你魂牵梦绕。还有一段年轻时候的青春洋溢,一个女同学,第一次走到你的宿舍,和你面对。那个夜晚,你在阅读;那个周末,你在书写,写一篇散文,还有练笔般的小说草稿。1984年,你第二次来到不远处的种子公司,参与土壤普查的绘图作业。这样就到了二十八年前,你三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在县政府行走七个年头,一次命运的敲门声让你举棋不定,于是有一些思虑,也有一些难舍。
那个三月的夜晚,你约老同学程继福在民乐园散步,说话间就谈到你的调动。你有些纠结,和他说起这个话题。他倾听着,给你建议。其实你从内心真的想离开这里,不仅是因为辛辛苦苦之后没有得到重用,而是觉得人生难以掌控,眼前的机遇好还是不好,你实在拿不定主意。那个晚上风儿不再寒凝,你的思绪也打开许多。同学老程静静地听完,帮你分析各种的可能性;其实呢,面对日子,你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他没有有替你拿主意,最终可能还是你自己拿定了主意。那之后,你决定越过汉江,到地税局去工作,其实是抓住一次选择,也似乎是重头开始。几经辗转,你实现了这个想法,于那年的五月调离县政府办公室,去了地区地税局,开始了又一番跋涉。至今,春秋不居,二十八年过去了,你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乃至五十岁,在一些岗位行走,在一些地方去留,回到市局,经历了国税和地税的合并,年满六十岁,而且在2023年的3月正式回归退休。整个过程现在看起来很长,也很短,漫长得令人生厌,短促得又让人觉得转瞬之间。其中的酸甜苦辣,其中的闪转腾挪,其中的得失悲喜乃至行行复行行,还真的难以一语道断呢!但是那个晚上,在民乐园边的言谈,风吹过来,星星在天,两个农校的同学密谋般的交谈,至今隐隐约约,还在眼前。再其实,在和程某人相谈民乐园的那个夜晚之前,你自己已经在县城徘徊许多个晨昏,在民乐园的水边也犹豫过许久。不是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吗?可是许多的时候,在人生的关键时候,一个小小的去留就让你举棋再三,何况一些大的变故来临?那么这民乐园对于你的去留,对于你的过往和现今,就不能说是没有意义的。对此,你只能在想象中回过头去,一次又一次地打量,并且感恩民乐园,它的见证,它的陪伴,就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许多年了,你已经离开民乐园渐行渐远。有时候乘车一掠而过,看见民乐园,从民乐园这个小站上下车,就有所思虑,那是过去的穿梭,那是曾经的落脚和徘徊,抑或是岁月的念想?
记得西安作家鹤坪先生写过一部长篇小说,书名就叫《民乐园》,发表在南京的《钟山》杂志上,他写的当然是省城民乐园的另一些悲喜;说明这民乐园,在大小的区域里也不止一个。远处就不去说了,这身边的民乐园,南郑周家坪的民乐园,终究亲切得多。因为这里有过往,有栖居,有你的行走与陪伴,有众多人的起舞弄清影,还有难以割舍的记忆。
(朱 军 2023,8,29,写讫于天音阁)
【作者简介】朱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市赤土岭文协微信官网首批驻站作家,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现居汉中。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和诗集等文学专集51郜,共1200万字。(编辑:刘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