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英雄传（小说连载之一七八）
杨浩然 偶然著
一七八、金风体露 叶落归根
参加完老帅们的全聚德烤鸭宴，已是午夜。大街上冷冷清清，电线杆上投下的灯光有些昏暗。还没过中秋节呢，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就漫过燕山刮过来了，室外温度骤降。
喝了几杯酒，又吃了几块鸭所集聚的一点热量，迅间被风带着抛向了夜空，剩下的就一个“冷”字了。
此时，马三只觉那几处枪伤又隐隐作起痛来，便加快了脚步。
一进招待所，顿觉暖和了许多。冲上一杯茶后，他望着杯子里快速旋转的毛尖发起了呆。哎，九大过后，虽说老帅们有复出的迹象了，可哪一天真正平反昭雪还是未知数哩。徐帅说得对，目前浊浪日盛、山河失色，既然逆流而上将被吞噬，倒不如顺水推舟乐个逍遥。
忽然，他想起了宋代释法薰的一首诗：千五百人善知识，不念吾宗正岑寂。五峰趯倒浪翻空，大地山河俱失色。金风体露，叶落归根，只堪惆怅不堪陈。
如今，自己不正处于“金风体露”之时吗？看来，得落叶归根了。
恰在这时，传达室的小刘送来了两封信。一封盖有外交部公章的介绍信，让他转交济南军区的；另一封没落款，只写了“马兄亲启”四字。马三觉得好奇，便立即拆开了。
拆开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因为，落款是：赵尧卿。
“赵尧卿”是王效禹的曾用名，文革前，马三每次与其见面或写信时，一开口就是“尧卿兄”。可自打他靠造反起家后，这个“尧卿兄”就从马三的记忆里抹掉了。但他仍称马三为“兄”，曾煽动马三造六十八军的反、剿杀马陵山游击队，共同夺徐州的权。可遭到马三拒绝后，他便单打独斗，一鼓作气书写了一个个神来之笔，并登上了人生权力的巅峰。
然而，越是飞得高，跌得自然就越重。估计，被周总理留下培训学习并不是什么好事。
据小道消息，名为学习，实则调查取证。虽然仍是中央委员、军委委员兼山东革委主任，实际上已靠边站了。
马三不解，为什么王把他的职务都抹了，并扬言要治他于死地呢，咋突然想起给他写信了呢？
读完信，马三释怀了。看来，这家伙还有点人性哩。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马三兄，我知道你对我耿耿于怀，这辈子不会原谅我。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实际上，我也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上了贼船后下不来了。
对你的处分，并非吾本意。但有人惦记你，我也没办法。今后，望小心、谨慎为朌！
你能被外交部借调，并作出了突出贡献，弟甚欣慰。杨得志司令员对你很器重，有可能还会重用你，但也有可能是临时的……
弟以为：你的最好归宿是“叶落归根”，望三思。祝，好！
哦，他这是提醒我呢。即使他不这么办，也会有人办。即使今后他不主政山东了，还会有人惦记哩。
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你面对的是江洋大盗呢。算了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家。
济南火车站，人声鼎沸。每个人手里都举着语录本、喊着毛主席万岁有序进出。
马三的语录本放在皮箱底下了，没举，被拦下了。理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忠。便进行了搜身检查。
这一搜不要紧，竟然搜出了手枪和子弹，这下玩大了。工作人员立马向铁路公安局报了案。
要知道，铁路公安局刚为江青哥哥李干卿翻了案，换上的新造反派们工作起来是相当认真的。不一会儿，便如临大敌般的将现场包围了。
那个搜身的警员一看头儿来了，立马报告道：“报告，抓了个特务，不仅对毛主席不忠，还想持枪作案呢。”
那个头儿一听火了：“把他的枪下了，带走！”
两个武警自视甚高，上来就擒。
“娘的，你敢。”马三恶狠狠地说“老子没有缴枪的习惯。”话音未落，抓起两个武警举起来一晃，嗖地砸向了那个头儿。
头儿趴在地上，帽子飞出老远，气得差点儿茬了气：“一齐上，抓住他！”
局长一听这边动静挺大，带上人就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局长，你给我评评理，你的手下有什么权力下我的枪？”马三理直气壮的说：“毛主席都说马三是个好同志，这枪是金日成首相赠送的，给你，敢要吗？”
局长看了看手枪，又看了看马三：“懵人吧，金首相的枪怎么会随便送人呢？是真是假得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干部就是干部，懂政策。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老红军、老八路、和解放军中高级军官转业、退休、离休时，部队发的制式武器是要上交的。而在战争年代，友军、好友、部下互赠的礼品武器和枪枝，是可以留下自己收藏的。比如：日本军刀、国军将领赠送的手枪等。那会儿，腰间能挎枪的个个是牛人。
杨得志一听马三被抓了，驱车立马赶了过来。以省革委副主任、军区司令员的身份对铁路公安局的同志们进行了表扬，并当场狠狠批了马三一顿。
铁路公安局一看情况属实，又有领导出面，就顺水推舟把人放了。
可那个头儿却不解气，把问题捅上去了。杨司令员那个气呀，对着话筒向康生起了保证：“请首长放心，我这就撵他回家看孩子去！”
对方似乎还算满意，呯一声挂断了电话。
杨一转身，破口大骂起来：“蠢货，你不知道有人正惦记你吗？他现在可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顾问，你以为他顾而不问吗？相当年，你替黎玉打抱不平，你以为他忘了吗？前些日子，你和王效禹作对，你以为他们肯善罢甘休吗？要知道，王效禹还是省革委一把手、济南军区第一政委，又是中央委员、军委委员，你让我怎么救你？外交部的介绍信先放这儿吧，回家避避风头。”
“我这就写辞职，不对，职已经没了。”马三说“写复员申请，业也不转了，回家种地去。”
“想的美。”杨司令员一看马三玩真的了，缓和了下口气道“革了一辈子命，六十大几的人了，种地肯定不行了。这样吧，级别暂时保留，工资照发。不过，你得给我当几天顾问。”
“顾什么问？”
“莲花山一带已建起几十个三线厂子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去转转。”
“是！”
“看上去，老爷子的身体还算硬朗，多陪陪他；静宜的身体太赖，多关心关心；江西那边，给你送来了一群孙子、孙女，含饴弄孙是人生一大乐趣，好好享受一下。另外，徐能很苦恼，陪他多喝两盅。”
“是！”马三的眼泪涮得下来了，人间真情啊！无处不在。
“我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这盒茶，你转交老爷子，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转交徐能，告诉他，要相信党，相信毛主席，天会有晴的时候，要坚定信心。”
“会的。”马三说“听说，周总理正打算反左呢，天很快会晴的。”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