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流(三)
将军园
自从决定开启新开河漫步之旅,我已经是第五次来到“将军园”了。但对于“将军园”的感觉和认知,则可以追溯到我的儿童时期。那个时候,城市还没有目前这么大,“将军园”所在地及其周边的一些建筑,诸如沈阳市旅游学校、辽宁中医康复医院、辽宁省及沈阳市儿童医院等等,总之,崇山东路以北,北陵大街以东,辽河街以西,新开河这一河段以南的这个区域全部都是农田,准确说是水稻田。水稻田的南面,隔着崇山东路,才有一些建筑,才有人家居住。河段的北岸全线毗邻着一个大大的院子,是张学良将军兼任校长并大力营建的东北大学的原址,故而以“将军园”命名此园以为纪。新中国成立后,这个院子先是东北局,后来是辽宁省人民委员会、辽宁省军区,现在是辽宁省人民政府。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东而西流向的河段,上游起自辽河桥,下游至北陵大街桥,全长700米,总面积57910平方米。与其他游园不同,“将军园”只在河南一侧,因为河北岸的广大区域是辽宁省人民政府的院子;游园的亲水平台与其他游园的亲水平台相比,无论长度还是宽度都要大许多,其长度几乎是这段河流的长度;亲水平台的栏杆也不同于其他游园,既不是铁质的,也不是木质的,而是由花岗岩雕砌而成,带有几分古代元素,很容易让我想起不远处清昭陵里面的神桥、或是陵寝正门台阶上的栏杆,有的时候还会想起“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句子;游园内的亭台廊阁较多,而且有一定规模,其下时常会聚集一些老年人,或谈天,或唱歌,或演奏乐器。常有一支小乐队自娱自乐,由三四把二胡、两三把中元、一架扬琴、一把柳琴一支笛子、一把大提琴以及锣鼓、沙锤等打击乐器组成,经常演奏的曲目有《喜看麦田千层浪》《沂河欢歌》《喜送公粮》等;印象比较深刻有两个,一则是乐队中的笛子独奏,曲目(不止一首)叫啥我都不知道,悦耳动听,而且笛子演奏者还是多面手,放下笛子还拉二胡;另一则是只见过一次、听过一次的萨克斯吹奏,演奏者是一位孤独的女性,虽然颇有一把年纪,却气脉十足,吹奏的曲子是当红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而且很投入,听起来很有味道。或许,这曲子唤醒了她心中曾经的年轻、浪漫与梦想。
虽然和“共青园”一样,“将军园”及其周边的诸多建筑、院子曾经都是水稻田;虽然自己的小学、中学时代也像走过“共青园”一样无数次走过,在这里钓蛤蟆、捕蜻蜓、抓蛐蛐、捉田鼠;但现在每次走在“将军园”里,想起最多的却是河北岸的院子及我与它之间的过往。看来,“旅行能催人思考,风景能唤起德行”也是有条件的,是由风景地的内在气质和我们自己脑中的认知、心中的情感所决定的。
小时候,河北岸的这个院子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更是神秘的。行走在河堤上,或是在田埂上玩耍,隔着平缓而宽阔的河面,望着由绿色竹栅栏围起来的院子,以及院子里挺拔而葱郁的树木、高大而巍峨的建筑,心中总是充满向往;走过院子的南门或者西门,看那神气而英武的解放军战士(哨兵),以及进进出出的小轿车,总会产生羡慕之情。久而久之,心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并不止一次暗下决心,今生一定要走进这个院子看看。
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第一次是糊里糊涂地跟着一群“红卫兵”(其中有几位是邻居)哥哥姐姐们进入这院子的。“红卫兵”手持一张盖了红色印章的纸(后来知道那叫介绍信),给把门的解放军哨兵看了看,就被放行了。再后来也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壮着胆子找到学校的老师,请求也开一张类似的介绍信,理由是参加“批判走资派大会”。令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是,老师同意了!她在一张印有红色横格的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带着我到了另外一间办公室,找另外一位老师盖了个章;这位老师姓什么、叫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把介绍信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现在想起来很是感动。有了这张介绍信,走进这个院子就很容易、很方便了。再后来,连这张介绍信也不需要了,人们可以随意、自由进出这个院子了,因为又是一夜之间,守卫院子的解放军撤走了,不知去向了。
走进这座院子的初始,还真的是参加过几次“批判(批斗)走资派大会”。每次坐在大礼堂里,都能看到几个被批斗的人站在或是弯腰躬身在台上,其脖子长挂着名字被打了红叉叉的牌子,有的头上还戴着高帽。有时,有的被批斗者没有到场,台上就放上一把椅子,椅子靠背上同样挂着写有被批斗者名字的牌子。记忆中能够搜索到的被批斗者包括椅子上的名字,有“宋任穷”“马明芳”“顾卓新”“徐少甫”等。批斗大会上,总有人轮流上台发言(讲话);台下时不时总有人领着喊口号,诸如“打到XXX!”“XXX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每当这时,全场的人都会跟着喊,声音响亮,震耳欲聋。场面热烈而有趣,新奇而刺激。
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听不懂批斗大会上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大家一起喊口号很热闹,只觉得站在台上慷慨陈词很提气,只觉得挂牌子、戴高帽的人很可怜。慢慢地,拥有这种感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参加批斗大会的次数越来越少。走进这个院子的更多时间是到处闲逛,仰着脖子看一幢又一幢大楼,在大礼堂光滑的大理石楼梯扶手上打出溜滑,在果园里偷偷摘果子吃,记忆中有两种葡萄,一种是绿色粒儿小的,很酸;一种是紫色粒儿大的,微甜;还有一种口感酸涩而生硬的青梨。
真正走进这座院子是在1982年的春天。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辽宁省人民政府办公厅法制处工作,办公就在正对院子南门、带有绿色宝顶的那座欧式建筑的三楼。记得报到那天是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一天,法制处举行了简短但热烈的欢迎会,参加会议的有处长张尊武、副处长张宝英,其他同志有苏长春、李直、曹毅、杜新凯、王宝莹、孙桂真。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走进这院子时的那种兴奋,当时并没有再次出现,心情很平静,倒是张尊武处长欢迎讲话中的一句话给了我一点儿振奋。他说我是十年“文革”结束后,正规大学毕业来到办公厅的第一人。这个“第一”始终令我振奋并由此充满自信。此后每天上下班,我都堂堂正正地推着自行车(进出大门要下车出示证件)走进这院子的大门。因为家庭住址及工作单位变化的缘故,起初进出南门多一点,后期进出西门多一些。不知不觉中,进进出出这院子竟然长达20个春秋,自己也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省政府办公厅信息处副处长、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政策法规处(综合处)处长。直到2002年4月,因工作需要,被调到省环境保护局工作,才离开这座院子。
思绪好像飘离太远了,还是回到“将军园”吧。
在我看来,对于周边的居民来说,逛这座园子无疑已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他们可以在这里尽情享受和消磨幸福的美好时光;但是这园子曾经的沧海桑田及其相关故事早已淡出了他们的记忆;对于那些到清昭陵旅游之后还有情有趣有时间的人来说,在看过了世界文化遗产之后,顺便看看“将军园”,外观一下曾经的张学良将军的东北大学,了解一下“将军园”的前世今生,感受一下现代沈阳的公园及其公园文化,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一定会有大餐之后甜点的清新、清纯与清爽。

作者简介:吕家立,笔名:下午茶。六旬老者,务过农,做过工,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写了大半辈子公文。闲暇时喜欢写写工作以外的闲情、小事、凡人。早年偶有诗歌、散文见诸报端;著有散文游记《窗外的风景》、诗歌集《心灵的风景》。退休后作品常见于《中国诗歌文学精品》旗下《作家美文》《作家选文》等网络文学平台;相关作品曾4次入选《中国诗歌文学精品微刊作品联展》(第12、64、67、76期);曾入选《中国诗歌文学精品》最受读者喜爱作者名录(第2期)、人气作者名录(第7、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