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垂柳》
文/马壮
倾情于山,因了山的巍峨逶迤，峥嵘磅礴，苍茫亘古。
倾情于水,因了水的烟波浩瀚，汹涌澎湃，碧绿潋滟。
而倾情于一排垂柳以及垂柳旁边那一弯澄净如练,悠悠淙淙,荡漾粼粼的小河呢……
浓浓的乡情,绵绵的乡恋，切切的乡愁,谁也割舍不了拳拳的故乡情,并且依岁月而浓郁，逐山水而深沉，随星辰而炽热。归雁于芳华年轮时抱负从军,多少年守疆戍边,驰骋关隘，虽时时念念故土眷眷亲人，无耐关山重重，边塞莾莾,戈壁铁血，所有的思念只能埋在深深的心俯里,偶尔也化作不尽的伤楚惆怅、无尽的涟涟泪痕。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听闻故乡已从精准脱贫攻坚壮举中脱胎换骨凤凰涅槃，又步入乡村振兴美丽乡村建设的春天，作为孜孜游子无不兴高采烈由衷欣慰。可当打探到要在那曲弯青秀的河畔,也就是那排垂柳的原址打造国际运动休闲公园时,归雁内心却不禁隐隐作痛,忧心忡忡。会不会铲除或移植了那排垂柳？会不会改变或填埋了小河的模样？尘封多年的那份真情与甜蜜时刻燃烧着缭绕着。那排垂柳可深藏着弥漫着扬洒着他们的韶华、青涩、娇羞以及爱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雷唤醒了神州大地,开放的东风轻拂着天南海北,处处春暖花开，莺歌燕舞。一天,归雁与同学们一起参加学校组织在这曲曲弯弯、碧绿清澈、潺潺汩汩的河边美化家乡植树造林活动。一连一个星期的辛勤汗水,在一片野花芬芳、丛草萋萋的河滩,几里长的河岸边拓荒种植了一排依堤傍水连片整齐的垂柳。虽然细小柔嫩,可纤纤灵秀枝蔓垂帘随风轻摇,给人予绿荫的期待和生机的希冀,给旖旎的河畔增添了一抹翠微的葳蕤风韵。可是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倾泻，疾风肆虐，山洪滂沱。傍晚时分,雨渐渐微弱，风悄悄舒缓。归雁惦念着刚种下的垂柳可否被风折断？可否被洪水冲走？于是他独自扛着铁铲提着马灯前往探望。深一步浅一脚一身泥泞他全然不顾,几回回滑倒跌撞坚韧爬起,几回回陷落泥潭挣扎摆脱，只专注着将每一棵被风吹斜刮倒的垂柳扶正,将每一棵被水冲走散落的垂柳重新种好复位。此刻，归雁惊奇地发现不远处有一盏马灯在晃动，在风雨的黑夜里朦胧闪烁。走近一看,竟然是同班的女同学山杏。绵绵雨夜、茫茫人海，心有灵犀一点通,原来山杏同学也是冲着那排垂柳而来,一样的心境,一样的惦念，一样的牵挂。天亮了,望着一棵棵扶正复原的垂柳，两颗稚嫩的心怦怦地跳,两张青涩的脸泛起朝霞般的瑰丽，四只明澈的眼睛熠熠出旭日的灿烂……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天是金黄丰饶的季节,是硕果累累的良辰,又是奔向诗与远方的时分。归雁如愿以偿考取了心头笃定向往的军校，怀揣梦想翱翔军旅的蓝天。临行前,他情不自禁依依不舍地来到河边仰望着抚摸着那排垂柳。山杏姑娘也考取了她心慕的师范大学,不料此时此刻她也不约而同款款而来、翩翩而至,一脸俏丽透艳，一脸婉秀娇媚，一脸菊颜荷绰,激情而颤巍的小手递给归雁一个精致的盒子,羞答答轻柔柔地说了一句：给你,答应我到了远方才打开……
没等到远方，登船启程的归雁迫不及待地偷偷打开了那精致的盒子。原来是山杏巧手不知多少个日夜倚窗悠情弯月星下，一针一线织就的一颗五彩缠绵的绣球。猛然回头,山杏依然在那排垂柳里亭亭玉立，柔情脉脉，挥挥纤手。此情此景,归雁泪流满面,随即远行的行囊里盛满一份沉甸甸火辣辣的爱以及一颗洁白无遐笃定坚贞的心。
或许是那排垂柳的寄托恩赐，那弯清碧小河的润泽福缘，归雁军校毕业后奔赴苍茫萧瑟的边关.山杏也满怀始终不渝的忠贞,随军从夫为师育桃李，走南闯北翻山越岭，历尽千山万壑千辛万苦,满饱硝烟潇潇风霜雪雨,依旧初心不改笃情如磐。岁月静好,时光荏苒。一晃四十个春秋飞逝,他们的爱如边关的山茶花殷红斑斓，似深山的雪莲花柔静晶莹，若高原的格桑花皑艳芳菲。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隔山隔水两茫茫，一春一秋思悠悠。一轮圆月皎洁灿烂、银辉烁烁，一片云彩卷舒婆娑、絮棉绫罗，一阵微风轻幽窗棂、舒缓连绵,面朝南天遥望远方的故乡，虽己两肩霜花、双鬓斑白的归雁与山杏都一同念念眷眷着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朝一夕,尤其是魂牵梦绕的那排垂柳更添肝肠欲碎。“走吧，再远也回去看看……”两人异口同声，两双眼睛对视，一同泪飞如雨。
山一路水一路,风一程雨一程,他们手牵手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投进阔别多年的故乡。还没进老宅，他们首先火急火燎地奔向那排垂柳。眼前的一切，他们由衷地释怀了欣慰了坦然了……
那排垂柳依旧于原地傲立着,在煕和明媚的春风沐浴中,返青的垂柳苍翠碧绿,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浓郁荫葱,静谧淡雅。经多少年的风雨孕育、岁月洗礼和小河的涓涓润泽，每棵柳粗壮嶙峋，黝黑斑驳，结实苍劲，鹤风仙姿。垂摆而下的细细长长的枝条吐露着簇拥着淡淡嫩绿扁扁尖尖的叶片，仿若青春少女的秀发长辫随风轻柔摇曳飘舞，婀娜曼妙，楚楚动人。几棵临水的柳枝飘落在波光粼粼清幽透彻的河面，偶尔微风轻拂便荡漾起圈圈层层叠叠悠悠的微波。树下种植了一丛丛接天连碧的芳草，一簇簇疏影横斜的青藤以及一片片溢弥漫香的鲜花。树荫下,在草丛间精建修缮了几道沿岸的大理石铺垫蜿蜒曲折、玲珑通幽的小道。徜徉其中,仿佛身置于柳荫下、青草间、花丛中,能聆听到蝉鸣啾啾唧唧声声切切娓娓呢喃，沉浸于馨香阵阵清新淡雅馥郁习习之中,投进童话般纯粹静谧清爽甘甜的天堂，给人直感如痴如醉温婉影绰。
远远望去,河因柳而凝碧清澈，潺潺淙淙,氤氲灵动。柳依河而风骨傲然，娇媚妖娆,蓬荜葱翠。可喜可幸的更是故乡美丽乡村建设不大除大拆、大铲大移,尊崇原始生态，留住原味愿景，守牢根基源脉，保持了古朴风韵,增添了乡愁底蕴。河还是那条河,柳还是那排柳，心依然是那片心。一只小船从河上缓缓划过,犁出一弯弯一层层柔柔盈盈的涟漪，天水一色晶莹剔透无暇无垠。几只白鹭翩翩起舞展翅翱翔，时儿戏浪跃腾潜水觅偶,时儿栖于垂柳的枝梢鸣啼欢歌，明脆袅袅。几年依山而建依水而秀精心打造的公园已初显规模，三层古典式风雨望江阁矗立岸边,两公里长的游船、艇浮漂码头及沿堤步道熙熙攘攘，远方的客人纷至沓来，形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网红打卡地,留连忘返人气爆棚。一排垂柳，一弯小河,一派春色,一幅画卷。
眼前的这排垂柳远比归雁与山杏心中的那排垂柳还要雄浑瑰丽、葳蕤生辉,壮阔隽秀,不知不觉两人都心潮澎湃，泪如雨下……
依依不舍地回望着眷恋着,他们一同决定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工资,倾囊悄悄以“游子”之名捐献给家乡的振兴乡村美丽乡村建设工程,尽一份游子的绵薄之力。
心心念念始终还是魂牵梦绕的那排垂柳……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