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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麻雀沉默
而我们，正悄悄吞下镰刀、日落，以及孩子们手上的弹弓
窑变
让器物
去承接一切可能
与不可能
让釉色在高温里，自然生成
在汉坊
气象，火候，成为话题
窑炉中嬗变
大抵与尘间人生
相仿。而中年，恰恰置身在
火焰的锋芒中
而命，恰恰在烧灼中抵达最后的
运。回到瓷，等同
回到命运本身
火，回到
火
不可控的
生成，回到事与物
最彻底的
和解。正如一个人的前半生
总是为下半生
准备的
——“燃烧的意义，在于成全”
秋天令人老
天下事在爆裂处磨刀。
所谓望月，不过是在刀刃上制造一个又一个冰霜的轮回。
归人们想起当归，口含一粒发了霉的故乡。
开叉的乡路上，风在沉默，而迎风生长的白头发一根一根在燃烧。
一只灰麻雀在我的窗外叫了一整天
我埋头看书
翻过一页又一页。书中的故事
有时像童话，有时像
梦
没有人说辜负。没有一朵云
辜负蓝天，没有一个陀螺辜负抽打的鞭子
沉浸在虚构的生活中。我忽略病毒
忽略这个时代的拘谨
和贫穷
而一只灰麻雀
蛰伏窗外的树枝上。风吹了一茬又一茬
从麻雀身上掉落的一片片羽毛
像一粒粒灰色的文字，正被一个悲欣交集的情节
带走。天色，在一声声不绝于耳的
叫声中，渐渐
暗了下去
贯穿我们一生的是燃烧
仅仅一场风
就把一个人从少年吹到了暮年
草色的苍茫里，芦花白了，一双漏风的鞋
也白了
而一些看不见的火舌
仍在席卷
我们仍在奔跑
一个趔趄
追赶着另一个趔趄。停下来的地方，是先前的家
是回转身又浪费掉无数暗夜的
星光
当再一次将那张用旧的车票
递给你
我看到了你手上的皱纹，和一把空椅子里谁落下的
手表
而我们
未曾看见的
有人说：是深藏在一堆灰烬里的
一颗珍珠
容瓶
隐去锋刃
一只瓶子，装云，装雨
装粉饰一个个脸面的盛世太平
日常养育心性
持刀人，精雕细刻
紧捂脑袋，依附在器物上的焦灼
渐趋平缓——
而火，仍在它的内部燃烧
撕裂从未间断
风势，随火势蔓延
刻青龙
各执左右
在风声里，冥冥中的命脉，以对峙
扼住最后的反向之力
操持，不被风沙
掏空，像一群刚刚入世的孩子
不分青红皂白
投壶。“世态的炎凉中，这只瓶子有比瓶子本身
更大的包容
与心智”
世俗
总来自我们的
偏心。把一颗心倒过来，约等于
又将一条青龙，放了
回去
大地
一只羊低着头
在山坡上。它低头的身影，悄无声息
覆盖着脚下低矮的草
牧羊人在山顶上
低着头。蓝天空阔
三四朵闲散的云，飘来
飘去。它们的白，白过了山梁
和低矮的人间
在低处缓缓移动的羊，和与羊一样低着头的人
一直低下去。从天边
吹过来一阵风，吹开一根一根竖起的
白头发，它们颤了一颤
缄默中，又一次探向
大地。大地上的石头，从泥土里长出来
大地上的草，从石头缝里
长出来
一只羊低着头
多像一个尘世埋在泥土里
斗笠盏
路
滑向天边
脚，却在原地抽搐
江山有些不牢靠
避风雨，只是一面说辞
炎凉依附世态
经验
终于暗疾。有心人往往钟情于心机
无奈沧桑，如冰
如雾，如铁。解不开的锁链
一头锁来路，另一头
锁归途
世事，滂沱啊
一盏斗笠
撑不起一个天空，但至少
可供安慰
迷途间，察言，观色
辨认是一剂良药，挣脱是昏聩中的
苏醒。体内的釉色
正在省略繁琐的手作。而天地
和鸣，恰好
为人间，以药引
以灸
时光说
你叫我时
我会应一声“嗯”
你不叫我时，我会与阳台上
一株哑默的花椒树
互换一下眼神
茶凉了
想不起渐行渐远的
那些人
有时候，我也会把自己
轻轻地
取出来，让偶尓路过的那几只灰色的雀鸟儿
带上我，去往数公里外郊区的田间
和树林，我们
刚刚抬起头
就看见
天空中，几个小小的白云朵，慵懒地
在我们头顶，飘来
飘去
惟有松针值得信赖
野境如谜
山风徘徊密林
脚步，试探水草妖冶，而泥沼
深不可测
峭壁林立，苍松
是一把刀，直指虚无
谁在击鼓
谁在听涛
桤木扯住我的衣袖
此际的挂牵，像迷离中一只手对另一只手的辨认
而松针，落在朝露中，落在发丛中
它不告诉我什么
但我知道，在一个人背负的苍苍群山中
它又意味什么
在楼顶上
暗夜里
万家灯火，浮漫
欢喜的事物，一个一个，隐匿在
无边际的幕帐中
风在走动
一只无形的手在走动
轻轻的
打开一扇门
遥远的祖父，那么年轻
遥远的宅邸里的旧事，那么鲜明
一个家族的星星
在楼顶上
此刻，我看不清父亲的脸
但我知道，他
正坐在床榻边，一边抚摸那台老式钟摆
一边在回忆，酒肆中，那个少年郎小鹿一样奔腾的美梦
星空搬运工
丝瓜花爬满篱笆
九月，一丛燃烧的白头发
颠倒的时空，一条路接通另一条
暗夜，星火点点
故乡，他乡
倾斜，匡扶
他不停地搬运。乡愁是悬在额际的露珠
月牙形的乳名
在眺望中，一次次，抬头
又低头
他搬走闪电
搬不走一个瓦肆中被来回锻打的铁
独白
缓慢的燃烧物。
内在的火。风声刮过广袤原野，像句子与句子间
一个不容回避的
脉冲。
灰烬就在擦去尘灰将一扇门关闭之中。
冷却心机，一个拆不开的线团。
我在寻找？
挖掘机和落日在寻找？
真相必定是存在的。燃烧物中的火苗，
一颗颗凋落的星辰。有时候，为此流泪，为此感到骨骼已在松动。
这无端的悲伤，是牙齿撬开绝望，
是一日复一日的硝烟
与迷途。置身于生死，仿佛所有的碑文，
都是用火写下的。
——“灰烬中，只有那张渐渐隐去光芒的脸……”
夏雨当为甘露
择荒地一二
植南瓜三株、茄子四株、辣椒五株
间杂六七紫苏
仿村中老农，心思收回，只在乎手里“春播夏种”
烈日当空
酷暑中，忘却人间寒凉
重修农事，泥土
不薄
捋草，浇水，施肥
——菜蔬葳蕤，一天一个样
苦乐如夏雨，点点滴滴
洗心
洗尘埃
大地说：你好
一个上午
夜行货车
蜗牛的频率，将一夜的困顿
拖至这个明亮的上午
穿过阳台的那些细小的风，撞在玻璃上
开始恍惚
仿佛一生的光阴，都盛开在昨夜那只猩红的酒杯中
颠倒的尘世里，我的冲动
像一枚正直的鱼刺
窗外
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蛰入
楼群间那狭窄的
夹缝中
流泉，原名娄卫高，男，汉族，浙江龙泉人，祖籍湖南娄底，现居丽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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