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本章节系徐和平创作的长篇回忆录《岁月》第二部分《下放农村》的一段关于出墙报的描述,也是阿平下放农村后第二次被二队长临时抓差完成的一项应急政治任务。(图片选自网络,如有不妥请告知)。

出墙报
1976年10月的一天下午,二队长从大队开会回到队部后立即托人给负责在田里收稻子的老社员传话给阿平,这位老社员是二队长的叔伯兄弟,遇到急事时,说话会赶不上趟,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阿平啊,你又,又,又有新任务了,快,快到队,队部去,二队长在,在,在等着你呢,去,去吧,快,快点啊”。听了这位老社员的话,阿平搁下镰刀向着正在并排割稻的明光、刚子招了一下手,然后几乎是一路小跑似的沿着乡间小路向着二队队部跑去。
这几天阿平经常看到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当然,阿平也知道他们嘀咕的是什么内容,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因此,凭着阿平的敏感与推测,估计这次新任务应该是与最近几天人们私下嘀咕的事件有关系。 当阿平气喘吁吁地来到队部时,二队长热情地让阿平坐下后,严肃而又认真地对阿平说:“阿平啊,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猜出个七打八了吧,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布置我们二队如何掀起声讨“四人帮”的高潮,大队要求我们各个生产队都要出一期墙报,我们队呢就出在队部的前墙上,阿平,你可是我们二队的一支笔啊,这事就交给你了”。阿平心想果然是大家私下嘀咕的这件事。
二队长说完这番话后,分管二队政治工作的一位副队长又接着说:“需要用笔墨纸张你尽管去买,需要人,我们随时可以调配,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我们全体贫下中农和知青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明白吗?阿平,我们队委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阿平看见两位队长如此重视这项工作,便当即向两位队长表态:“眼下正是农忙季节暂时用不着抽人,前期准备工作就交给我好了”。阿平接到任务后,在第一时间从队部会计那里借了几块钱,然后一路小跑跑到了新浦红星文化用品商店购买了两支大小不同型号的毛笔、以及一支小排笔、一瓶黑墨和16张大白纸。
在返回的路上,阿平做个有心人,决定先到豆腐厂的传达室看一看,如果有人就向他们要几份关于批判“四人帮”内容的报纸,结果发现里面没有人,一张破桌子上什么都没有。阿平又向对面的毛巾厂走去,刚进大门就发现传达室里坐着一位老大爷正在看报纸。阿平推门进去礼貌的喊一声:“大爷,您好,能找几张旧报纸给我吗”?这位大爷看着阿平咯吱窝夹着大白纸、手里拿着毛笔、排笔和黑墨,就知道阿平找旧报纸的意思了。于是这位大爷有些在行地说:“小伙子是回去出墙报的吧?这‘四人帮’是要好好的批判一下,组成反党集团那还了得!哪个单位的”?阿平看出这位大爷很热心,便对大爷说:“我是下放知青”。这位大爷一听阿平是下放知青似乎有些理解地说:“我就说嘛,只要是个工厂的话哪家还不订个两份报纸?就冲你是下放知青,这旧报纸啊我给你找定了。小伙子啊,你等几分钟,我到隔壁的车间再给你找一份”。
这位大爷如此豪爽的说话,让阿平很感动,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因为阿平知道找不到相关内容的报纸会误工误事的。

不一会,这位大爷从车间出来手里拿着两份旧报纸对阿平说:“小伙子,你看够吧?要是不够的话你过两天再来拿”。阿平有些激动地说:“够了,够了,大爷,谢谢您啊”。阿平接过大爷递过来的两份旧报纸后几乎又是一路小跑似的向着生产队的队部大步走去。
当阿平拿着这些东西路过阿平家所在的街道居委会时,街道主任忽然喊了一声:“阿平,你站一下”。阿平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街道居委会主任。阿平对街道居委会主任非常地敬重,尤其是在阿平上中学时,这位居委会主任没少给阿平上学提供帮助,就连阿平的母亲做临时工,有时都是居委会主任介绍的,就凭这两点,阿平就觉得居委会主任是个热心人。
阿平还非常清晰地记得下放前一天这位居委会主任还召集居委会辖区内的几个下放知青开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座谈会。从那次座谈会的效果来看,阿平感觉这位居委会主任对他有一定的好感,所以,当今天这位居委会主任站在居委会门外喊阿平时,阿平很高兴地就走了过来,阿平将手里拿的笔墨纸张朝桌上一放,然后张嘴向主任问个好。这位主任高兴地说:“我看阿平就不孬,我们居委会下放的几个知青就许你阿平表现最好,看来多读两年书就是不一样,阿平,好好干,为我们居委会争光”!阿平没想到走在半路还能突然听到一些表扬声,而且这表扬还是出自自己无比敬重的街道居委会主任的嘴里,这让阿平内心感到无比的高兴。
当阿平听到居委会主任最后一句话时,阿平显得十分激动地说:“请主任放心,我会为我们居委会争光的”。居委会主任高兴地说:“好啊,阿平,我知道你这是要出墙报,过几天你有时间到我们居委会替我们也出一期怎么样”?居委会主任怕自己没说清楚又接着说:“我们居委会出的是黑板报,内容很少,不像你们还要买笔墨纸张怪费事的”。居委会主任这么一解释阿平心里有数了,口气非常坚定地对居委会主任说:“没问题,明天下午收工后我就过来”。居委会主任一听阿平如此干脆便高兴地说:“行,我在这留人等着你,黑板报内容无非就是声讨‘四人帮’的一些内容”。事情定下后,阿平收拾起笔墨纸张与居委会主任道别。
阿平走了二、三十米后回头一望,发现居委会主任还站在门旁一直看着阿平,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事没有跟阿平说似的,会是什么事呢?阿平当时心里有些纳闷,但一时又搞不明白。
到了队部后,阿平根据大白纸的尺寸推算,又找了根细麻绳简单地拉了一下墙面的长和宽,墙报的整体布局便初步形成了。阿平先纵向一分为二的裁了三张大白纸,然后拿起排笔饱蘸笔墨奋笔写下了:愤怒声讨“四人帮”的滔天罪行作为墙报的通栏标语,阿平的排笔字、毛笔字其实写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算不上好,根本就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只是靠钢笔字写得还算说得过去的功底临时应急一下而已。

这通栏标语刚写好铺在地上还没有晾干就引来了几个看热闹的社员和知青的称赞,老社员钱富贵边看边咂嘴:“啧、啧、啧,你看看人家阿平这字写得多好,阿平啊,春节给我家写副对联吧”?知青强子一边看嘴里还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读完后朝阿平竖起个大拇指说:“绝对、绝对了”。听到这些赞扬声,阿平只是象征性地向他们笑一笑以表示感谢。
通栏标语写好后,按照版面排版规则要求下面就应该是内容的安排了,因为都是统一尺寸的大白纸,所以墙报版面位置的布局基本上是用不着费什么心思。但是,墙报的第一篇稿件,即所谓的头版头条,或者说是领头稿必须具有全局性、统筹性,必须结合实际说明办这一期墙报的指导思想、目的和意义,阿平知道这一篇稿件从找来的两份报纸上是找不到的,怎么办?现安排人去写显然来不及了。
阿平想时间不等人,这篇领头稿就是事前安排其他人写,也未必能让阿平满意,如果说不满意的话,恐怕费的时间还要多,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来编写这篇稿件。阿平索性一不坐二不休,一边浸泡毛笔,一边思考着这篇领头稿件的编写思路,当毛笔浸泡松软后,阿平对这篇领头稿件的整体构思便已初步完成,于是阿平铺好纸张,蘸好笔墨,开始对这篇领头稿的即兴创作。
这篇被阿平称之为《前言》的领头稿被阿平用比较工整的毛笔字写到了一张半的大白纸上,当一些贫下中农和知青看到晾在地面上的《前言》中有句“四人帮”宣扬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句话时,读过几年书的老贫农张大富气哼哼地说:“这叫什么混账话,光要社会主义的草,我们吃什么呢?喝西北风啊!这‘四人帮’难道还想要我们贫下中农受二遍苦、受二茬罪吗”?阿平知道这篇领头稿只有结合广大贫下中农对共产党领导的新社会朴素的阶级感情,才会在他们中间引起强烈的共鸣,同时也才会在社员和知青中掀起愤怒声讨“四人帮”的新高潮。
这篇《前言》刚写完,阿平就初步看到了这一效果,这让阿平感到有一种对自己判断成功的喜悦感。阿平想这第一篇领头稿定局后,其他稿件就可以从要来的两份报纸上有选择的随意抄了。
此刻,分管政治工作的副队长悄悄地走到阿平面前,看完《前言》后一脸高兴地问阿平:“阿平啊,你怎么知道还要写个《前言》啊?这样看下来就顺多了,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啊,而且这《前言》的内容也写得非常好,给我感觉很有劲、也很有力!哎,阿平,听说这篇《前言》你连草稿都没有打啊,是直接提笔就写的?阿平,你真行”!阿平听到这位副队长如此夸赞自己,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不过阿平又觉得做这点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了不得的,所以阿平如实的对这位副队长说:“谢谢队长夸奖,其实我也是事先打了腹稿的”。“腹稿?什么腹稿”?阿平听出来副队长不明白“腹稿”的意思,阿平就解释说:“说白了就是事先头脑里就考虑了”。谁知这位副队长又用十分欣赏的眼光看了阿平一眼,话题仍然不放的说:“事先就考虑了也不简单啊,我们这些农村社员包括你们有些知青就是每人发张纸给他们打草稿,恐怕也弄不出来啊,阿平,你真行”!阿平觉得不能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于是阿平有意识地问这位副队长:“队长,今天晚上就是带点晚,我也要把这所有的内容都抄写完明早准备上墙”。副队长听说明早就能上墙高兴地说:“好啊,阿平你这速度够快的,今天下午布置的任务,第二天早上就完成了,嗯,看来我们是走到了全大队的前面了,阿平,你可是为我们生产队争了光啊”!
阿平本想把话题绕开,没想到又给副队长绕了过去。于是阿平只好单刀直入地跟副队长说:“队长,明早你安排两个人早点过来,另外还要安排人打一小桶浆糊”。阿平这话刚说完,副队长便十分干脆地说:“我这就去跟明光和刚子说,你们几人在一块干活,我最放心,打浆糊吗就叫老社员周三打,他家离这最近。阿平,写累了就歇歇,我这就过去了”。
副队长离开后,阿平把要来的两份报纸的有关版面刊登的声讨“四人帮”的文章有选择、有重点的浏览了一下,并且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选择好的文章旁做了一些简单的标记。

阿平之所以敢接下这样的政治任务,主要是得益于过去上中学时积累的出黑板报的经验。学生时代出的黑板报主要是反映学生的学习和生活,那么下放知青出的黑板报不用说就是要突出农村的一些事情。因此,阿平在报纸上选择文章时就把重点放到了广大农村的贫下中农对“四人帮”的控诉上。这一主基调定下后,后面抄写的事情对于阿平来说就不算个什么事了。
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阿平抄写的速度很快,短点的文章,阿平就按一张大白纸抄写,长点的文章,阿平就按两张大白纸抄写,该删的内容就删去一些,该增加的内容就增加一些,就连题目阿平都要斟酌再三,以尽量保持文章、题目、版面的对应、完整、新颖、整洁。大约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阿平终于将十二张大白纸的所有内容都抄写完毕,此刻,阿平直起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阿平便到了队部,不一会明光和刚子及周三提着一小桶还冒着热气的浆糊也都陆续到了。只见周三师傅放下浆糊后,从草垛上拽了几把稻草三两下便扎了几个稻草把子作为刷浆糊用,阿平、明光和刚子见周三师傅已经动了起来,大家二话不说也都行动起来。明光从牛房边拖来一辆平板车朝队部的墙根边一放,两边用砖头一垫,刚子便站了上去准备刷浆糊。
当通栏标语“愤怒声讨四人帮的滔天罪行”由东向西沿着墙檐张贴好后,一下子吸引了好多开始上工的社员和知青驻足观看。
大约用了一小时的时间,阿平与明光等几人就将书写好的大白纸全部张贴好。远远看去这墙报显得庄重、严肃、整洁、流畅。篇篇文章充满着对“四人帮”滔天罪行的强烈控诉;字里行间流露着贫下中农和革命知青对共产党、新社会的无限深情!
阿平看着自己一手操办的这期墙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非常顺利的展现在二队贫下中农和知青面前,内心感到无比的愉悦。
当天下午收工后,阿平直接到了居委会,居委会的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文书见阿平如约而至,站起来高兴地说:“你来了,阿平,真守时,主任叫我在这等你,要不要先买点吃的东西给你垫垫肚子”?阿平连连摆手说:“用不着,用不着,黑板报出好后,我就回家吃,很近的”。说完这句话阿平看到了文书准备好的放在办公桌上的一盒彩色粉笔和两份文稿以及一份报纸剪报内容。
阿平简单浏览了一下文稿后,大约用了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就将这块长1.5米,宽0.8米的黑板分别用红、黄、蓝、白四种颜色的粉笔、采用近似于魏碑体的字体将内容抄写完毕,而且还配了三处小插图。
居委会文书看到阿平这么快就把一块黑板报给出好了,显得有些惊讶地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两三个小时呢!而且,而且还出得这么好看,以前我们出块黑板报可犯难了,要捣鼓大半天呢”!
居委会文书的话阿平是相信的,这块小小的黑板报看起来是不显眼,但它怎么说也是个“报”,既然是报就少不了报头、报尾、报花,就少不了文章的布局、版面的设置、标题的立意等;更为重要的就是黑板报的门面,这个门面就是粉笔字是否写得好看、颜色的搭配是否恰到好处,插图是否与文稿相对应等,如果做不到这些,基本上是没有人看的。
阿平收拾好后,按照文书的要求将黑板报拎到居委会那间不大的小会议室东墙上方悬挂在钉在墙上的两个钉子上,然后阿平走到居委会门后的脸盆架子前洗洗手对文书说:“以后如果需要的话,就提前告诉我一声,费不了多少事的,我回家了,再见马文书”。这位马文书见阿平要走又赶忙从自己的文书座位上站了起来说:“行啊,下次需要一定找你,你看耽误你吃饭了”。阿平说:“不客气,再见,马文书”!
阿平到家后把帮助居委会出黑板报的事跟父亲和母亲说了一下,父亲、母亲显出一脸喜悦的神情,尤其是阿平的母亲甚至高兴地留下了眼泪,望着阿平动情地说:“好啊,好啊,现在阿平能帮居委会的忙了,过去居委会没少帮我们家的忙啊”。阿平的父亲听阿平母亲这样一说低头不语了。阿平知道父亲和母亲是在为自己高兴,是在为自己能够用自己的一点特长回报曾经帮助过自己家庭的居委会而高兴。

作者简介:徐和平,江苏连云港人,从事多年宣传工作,做过特约记者、报刊编辑,以及当地多家媒体的特约通讯员。在诸多报刊发过长篇通讯、报告文学、新闻报道、摄影作品等。涉足网络诗刊公众平台后,做过诗歌网刊编辑,在多家诗歌网刊发表1000余首(篇)诗歌和散文。同时有诗歌作品见诸报刊,或被入选各类诗歌选编(集)、偶有诗作获奖。